“你们究竟在这里干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眼珠瞪得同铜铃般大小,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
“放风筝”。
“捉迷藏”。
我和小铃铛相看一眼,忙道:“回十四福晋的话,奴婢们本来在放风筝的,后来就在这里玩捉迷藏了”。
十四福晋喘了好几口气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怀疑的看着我俩:“风筝呢?”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回道:“飞——走了”。
十四福晋嗤笑:“飞走了?”
话音刚落,一只风筝缓缓得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坪上。
我和小铃铛瞬间石化了,无法用语言形容我俩当时的心情。三人对视一眼,便争先恐后的向风筝跑去。
一个追,一个拦,一个跑;一个抓,一个刨,一个挠。三个女人一台戏,挤作了一堆,乱作了一团。
小铃铛率先捡了风筝就跑,十四福晋眼疾抓住了小铃铛的胳膊,我手快横亘了在她俩中间。
十四福晋厉声道:“拿来!”
小铃铛垂了头,不敢吭声。
我更是不敢稍做疏忽,寒着脸喝道:“十四福晋!”眼里就迸出冷意来,警告道:“路途陡峭,十四福晋可要当心了,要是不小心摔下去,这荒郊野岭的,可就说不清了”。
十四福晋这才意识到身后就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敢?”语气虽硬,胸口仍不免起伏了几下。
我横道:“没什么敢不敢的,有些事说出来也未必有人信。看好自个儿眼前的路,不该走的路别走,十四福晋自然是妥妥当当的”。
“你!”,十四福晋眯了眯眼,却碍于我们人多势众,哼了一声,放开了手。
小铃铛臂上一吃痛,惨叫出声。
“你!”我未想她竟会趁势拧小铃铛一把,也瞪圆了眼睛。十四福晋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笑,不甘示弱的回瞪着我,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厮杀了千百回,虽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可气氛比什么局势都要紧张。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德妃娘娘、宣妃娘娘等一行人被这边的吵闹声引过来。
“完颜皓月/奴婢见过各位主子,给主子们请安”。
“起吧”,宣妃娘娘率先发话,扭着身段走出来,还不忘瞥了眼德妃很是得意。
德妃倒是脸色未变,什么话也没说。
十四福晋见一下来了许多人,顿时有了底气,连忙跑去搀了德妃的手,跳着脚道:“额娘,她刚才想……!”,顿了顿,又止了口道:“额娘,你可不知,若诗妹妹的这只风筝可宝贝得很,也不知是什么金丝银线做的,别人可轻易瞧不得、摸不得、碰不得”。
小铃铛不由自主的将风筝往身后掩了掩。
勤嫔(原来的陈贵人,十七阿哥的额娘)脸色微变,对着几位娘娘说:“各位姐姐我们走吧,小孩子们闹脾气也是常有的事,还是赶去祭祀‘高禖’要紧”。
高禖是管理婚姻和生育之神。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女子们便会登山踏青,采摘莽菜花,并祭祀‘高禖’以求取保佑之意。可我哪懂得得这些节庆,不幸今日便撞上了。
十四福晋见勤嫔解围,刚气憋了嘴,又听宣妃道:“是吗?我倒想知道这么宝贝的风筝特地拿到这荒郊野岭来,不知……是给谁看啊?”说着斜瞟了眼山顶的蜂房,又直盯盯得看着勤嫔。
勤嫔听了,反倒温婉一笑:“听姐姐这么一说,妹妹倒也有些兴趣了。依姐姐的口气,莫非是知道些什么?还望姐姐赐教”。
勤嫔这一招使得极妙,打了个太极又不露声色的将问题抛还给了宣妃。
宣妃一时气结,口不择言道:“这伤风败俗、暗度陈仓,谁家的事谁知道”。
勤嫔的脸色一下有些难看。
宣妃更加得意,恶狠狠的对着小铃铛道:“拿来!”语气带着寒意,不容拒绝。
小铃铛蹭得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吭声,只是偷眼看我。我朝小铃铛使了个眼色,小铃铛才战战兢兢的将风筝交出来。
十四福晋得意得将风筝呈给德妃娘娘,德妃娘娘看了一眼,脸上就多了抹诡异的笑。又将风筝递给了宣妃,宣妃反复看了看,脸色就不大好看。
我和小铃铛的心均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宣妃将风筝丢到十四福晋面前,气恨道:“这是什么破玩意!”
一直沉默的德妃这才开了口,不轻不重的说了句:“一个是大将军王的福晋,一个也好歹也是名门贵族家的女儿,还有一个……听说好像是‘十七阿哥’新认的妹妹吧,为了一个破风筝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
我和小铃铛连忙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勤嫔是十七阿哥的生母,脸上也是不大好看。
十四福晋拿了风筝反复看了看,脸色刷白也跪在了地上:“儿媳糊涂”。
勤嫔脸上这才有些释然,但每当目光触及我俩的时候仍暗暗蕴含着警告。
宣妃娘娘自觉丢了颜面,哼了一声走了。德妃微微一笑,领着勤嫔等人跟着一道走了。十四福晋将风筝摔在地上,又狠狠的剜了我一眼,低声道:“你给我等着”。说完,也急匆匆得跟了上去。
待众人走去,我俩均虚脱在地上。
小铃铛爬着过去取了风筝反复的看:“一个字也没有。格格,会不会是弄错了”。
我仔细看了看,道:“不,他写了”。
小铃铛疑惑道:“他写什么了?”
我看着上面的斑驳泪迹道:“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第七十九章 番外篇之梨花的秘密(一)
昔年,梨花以一支霓裳舞曲名动天下。那时候,梨花才刚满十六岁;那时候,梨花还不叫梨花,梨花还是戴婉清,那个风华绝代、闻名遐迩的戴婉清。十六岁的她还未完全长开,可是一颦一笑间已是鲜有人能及。钦慕她的贵族少年捧着贵重的裘皮、珠宝、首饰、黄金,从街头排到了巷尾。她若是蹙眉,整条街的少年只怕要跟着落泪;她若是嗟叹,整条街的少年只怕要跟着沥血。可这些,从没入过她的眼,她只恨这些“铜臭”搅了丝竹的清幽。
十五的夜,风吹动了星光,月初上了浓妆。大红灯笼顶着一萧秋水,染红了姑娘们的脸庞。
戴婉清蹁跹在闹市的街头,宛若一只灵动的彩蝶。时而玩味字画,时而拨弄玩偶,又拣了个张牙舞爪的面具戴上,猛一回头,把跟在后头的楚牧吓了一跳,婉清便咯咯的笑起来。
楚牧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分明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却丝毫敌不过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宠溺的由着她硬把一个猪头的面具强戴在他脸上。
交织的气息,隐隐错落。就在楚牧快要沉醉的的时候,婉清却已娇笑着跑开,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小姐”,楚牧喊着,追上去。
婉清却犹如放入水中的小鱼,东扎一个猛,西钻一个空,一溜烟的功夫窜出好些远。眨眼间,拥挤的人流便把他俩隔得很远,很远。
婉清回过头,不见了楚牧,这才略显焦急起来。取下了面具,踮着脚尖,东张西望的瞅着。
这一瞧,果然看见一个戴着猪头面具的男子也在四处张望。
婉清挤过去,朝着男子的后背重拍了一下。
男子回过身,却也不说话,只是略显惊诧的看着婉清。那暮然回首的惊鸿一瞥就那样深深的叩击在了男子的心房上。
面具猝不及防的被婉清摘下,露出一张极为俊朗的脸,掩盖不住的洒脱和随意就那样如涓涓流水般倾泻出来。
婉清尚来不及细看,就被追随而来的楚牧拉着离开。手里的面具还带着那名男子微弱的体温,若有似无的暖意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在心田绽开。
楚牧或许会终其一生的后悔,后悔在这一天,他把她给弄丢了。
第二次相见,是在婉清的门前。婉清的门前是向来是不缺人的。
楼台小榭,她一眼便认出芸芸众人中的他,却只当他是一般的富家子弟。
婉清道:“今日我已乏了,诸位请各自便。”说完,便转身进了屋,不曾出来。
众富家子弟或你请我邀,争闹不休;或唉声叹气,直言可惜。
只有他,寻了块大理石坐下,一缕若有似无的箫声,在微微流动的、带着木叶香的空气里荡漾开来。人们忽然都静了下来,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箫声在低回盘旋。所有流逝的时光,忽然间,仿佛就在他的手指间起起落落。
不稍片刻,楼上便传来一阵琴音,宛如弹琴的人正对着吹箫的人呢喃细语。鸾凤和谐,让所有最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交织起来。
这琴箫和奏,一弹便是一天一夜。从“平沙落雁”到“高山流水”,从“汉宫秋月”到“广陵散”,或弦凝冷涩,或银瓶乍破,如春风绿过田野,似雨笋落壳于林间,那晚的乐色让月亮都感到羞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