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本显的有些焦躁,此刻见了梨花,面上便露出了笑容。
我眼珠在他俩之间回转:“原来你说的要紧事就是来这找某某人”,说到某某人时特意朝楚牧挤了下眼。
梨花脸色微霞:“不兴你胡说”,又说:“我去看看小铃铛”,便飞也似的逃了。
我哈哈笑着,笑声中见楚牧眉目紧锁,尴尬的合上嘴,咬了咬唇低声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把梨花姐带进宫”。
楚牧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管格格做什么,我都不会怪格格的。因为格格是……”目光里透着一股复杂的神色。
“是什么……?”我问。
“是梨花小姐以性命相交的朋友”,楚牧道,“卑职知道,以小姐的脾性,如果她不愿意进宫,那是任何人也勉强不了的。同样,如果是小姐想要做的事,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小姐也会去做的。”
我叹道:“梨花姐确实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话至一半,惊见楚牧身上有伤,有的大似碗口,有的深入骨髓。下意识的揭开他的衣衫,“你的伤……”
楚牧忙拢了拢衣衫,又拿了件褂子披上,“回格格的话,这些伤,不碍事……”。我讪讪的缩回手,这才意识到这是古代。只当他的过分紧张是由于男女之防。又想到那番动作也确实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了,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要不是他和我处的久,知道我的个性,只怕要把我当做一个色女了吧。
又听他说:“前些日子,家妹病了,走得急从马背上摔的。呵呵,都是些轻伤”
我饶是不懂医理,也知绝非寻常。只是见他生龙活虎的,也就不以为意。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棉袄递过去:“原来你还有个妹子,以往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
楚牧小心翼翼的说,“再下父母双亡,也是最近才知道有个妹子还在世上”。
我笑:“那可是件天大的喜事,你怎的不与我早说。”又问:“她的病怎么样了?”
楚牧:“谢格格挂念,家妹的病早好了,能蹦能跳的”。
我从怀里掏出些银票:“这些个银票你先拿着。明个儿,我再差人给她赶制几件衣裳。”
“格格,这可使不得”,楚牧连连摆手。
“你们兄妹刚相认,这作哥哥的更该贴体周到,有的是使银子的地方”,我道。
楚牧不受,相持许久,我道:“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是管我借的”,将银子硬塞给他,“若如不嫌弃,把她接到府里来住,也是极好的”。
“这……那就谢过格格了。”楚牧只得把银票接了,又说:“只是……妹子,妹子她已许配给了人家了,就不给格格叨扰了”
我点了点头:“那也好,跟着我指不定要遭多大的罪。我赶明儿再叫人添几床被褥给她送去”。楚牧刚一张嘴,我忙赌住他的话头,“你要是再推辞,便是瞧不上我了”。
楚牧一句话被我堵在喉咙里半响,最后说了句:“再下是个莽汉,确实没格格想的体贴周到”。
我笑:“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哥哥,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楚牧便问:“如果格格突然获知这个世上原有个兄长,格格会如何?”
我笑容一僵:“绝无可能”,心道:倘若天可怜见,我愿我的兄长在‘那个世界’活的好好的,绝不要到这世上遭这份罪过。一抬头,见楚牧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呆滞,知道他多半是没听懂,忙笑说:“我是极不愿在‘这世上’遇见他的,但我与你不同,你妹妹能遇见你这样好的兄长,是前世修的福分……”
见他愣愣的出神,便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不要想太多了”,说完笑盈盈的就要走。
“格格!”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嗯?”我回过身惊见楚牧跪倒在地。
“卑职……”,楚牧磕了个响头,“向格格辞行!”
“不就是给令妹送些家舍去么,”我慌忙要扶他起来:“何……何必这……这样……快……快起来……”
楚牧郑重的摇了摇头:“不,格格,卑职是要去参军!”见我一言不发,又说:“区区不毛之地,跳梁小丑,屡次侵犯我大清国边境,杀伤强掳无数。那皑皑白骨可以堆砌成城墙,孤魂野鬼的呜咽充斥了整个荒野!身为大清的子民,岂能坐享安虞,任其宰割!楚牧虽不才,但如若不能驱尽匈奴,楚牧誓不言回”。
第五十章 姐妹风波
我默了半晌,“这件事,梨花姐知道吗?”
楚牧也不再说话,过了好些时候才说:“这件事,格格过些时候再告诉她吧。而且……她马上就不会再需要我了,因为有人会比我更……”,他忽的苦涩一笑,便不再说下去了。
我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楚:“你……不去和她告别吗?”
“见或不见,总是要走的。可走了,就不一定回的来了。何必徒增些伤感”,楚牧道。
“胡说!”心里难过的说不出话,哽咽了一下,侧过身去,“死,也就是抹个脖子的事,充什么英雄好汉”,说到后面,是越发的激动,声音止不住的上扬,“要去,就打个漂漂亮亮的胜仗回来!记住,把命留好了,好好的打匈奴”。
“格格”,话还未说完,小铃铛已捧着盒子回来,“格格恐怕失策了。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取。依奴婢看呐,这多半是哪个傻瓜蛋把珍珠当鱼目,便宜了格格”,见到我俩的神情,先是一愣。知道楚牧要去参军,一下子红了眼睛。
三人立着相视,默默无语,心中满是离别的惆怅,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小铃铛率先打破了沉闷:“李大哥今后有何打算?”
楚牧道:“听闻十四贝勒要率军亲征,朝廷正在招兵买马,我打算先去投入他的旗下。”
小铃铛喜道:“若是格格能求十四贝勒将你留在他身边……”
楚牧义正言辞道:“不必了,大头兵也好,打前锋也好,我只为杀敌,不为利禄”。
“楚大哥心中自有沟壑,若诗惭愧了”,我想了想,接了木匣子递给楚牧。
楚牧眼神一闪,沉着声“格格这是……”
我道:“你拿着吧。你此番去浴血杀敌,不知怎生个险恶,靠着它,或许能保你一条命”。
楚牧皱眉:“这血人参价值连城,千金易得,人参难求。格格岂可随随便便将它赠送给卑职”。
我道:“血人参就算再弥足珍贵,又岂能比的上你的性命……”,灵光一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皱了皱眉,“等等……你……是怎么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血人参”。
楚牧道:“卑职……是刚才听铃铛姑娘说要将这‘血人参’丢掉的”。
小铃铛至马夫一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的,见我望向她,似才缓过神来,胡乱点了点头。
楚牧道:“承蒙格格爱惜。只是这血人参,卑职是万万不肯受的。格格身体微恙,此刻更是需要它的时候”。
我笑:“大夫都说了,我的病只需按时调理,届时自然会好的。用这血人参岂不是暴殄天物了。而之于你,说不定就是救命的良药。”说着,将木盒塞入他的手里,“况且对于我来说,既不能卖了换钱,现时又没有特殊的效用,实在是无用之极。留着还嫌占地方,你倘若坚持不要,我可就将它扔了。你是知道我的个性的,我说的出做得到”。
“这……”,楚牧犹疑了许久才拜倒说:“那卑职就先替格格暂为保管了”。
见楚牧不再推辞,我才微笑的转过身去。一转身,就再也笑不起来,满脸只有离别的酸楚,是啊,此刻一别,不知能否再见。好半响才道:“你走吧~”,顿了顿,又说,“活着回来”。
“匈奴未灭,卑职不敢再言‘死’字”,措辞铿锵有力,紧接着便听见他在身后重重磕了个响头。我震了一下,又听见他说:“格格,卑职走了,望格格和梨花小姐多多保重”。接着是细碎的起立的声音,最后是出了院落的声音。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我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我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打原路回去,拐过屋角的时候险些吓了一跳。只见梨花背贴着墙,直挺挺的站着。
我默默的从她跟前走过,错身的时候,说了句:“他就要走了,你不去见他?”
“不必了”,梨花起身,“腿长他身上,他要走便走,要留便留”。
“你……”,我有些气结,“真不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就不要想了”,梨花淡淡道。
“是因为十七阿哥吗?!”小铃铛大声问道。
“小铃铛!”,我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竭力用眼神制止她。我知道她是气梨花的淡然,气梨花的绝情,气梨花的冷漠。气梨花云淡风清的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所以即便知道这是一个不可窥探的禁区,也忍不住要撕开它,想要知道它。
梨花的脚一下子定定的站住,就那样背对着我们立了许久,就在我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