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爷见我来,对着四爷笑道,“这丫头,对银子总是有些特别的法子,可惜错生了个女儿身。”又转向我,“倘若让你来筹集军饷,你当何如?”
时的军队筹饷大致有两种:一是办厘金,所谓厘金指的是旧中国一种商业税;二是劝捐,广发文书通告,劝有钱人捐助军饷。而难处在于厘金难筹,劝捐难为。
我心念一转,脑中有了一个想法,却不敢开口,只诚惶诚恐的说道,“若诗这点雕虫小技哪敢在皇上和王爷面前班门弄斧,只怕说错了话,让万岁爷心头添堵”。
康熙爷笑道:“这不是朝堂议政,就当是说个笑话,朕恕你无罪”。
我下意识的朝四爷望去,见他神色淡淡的,我的心也不由的也平静下来,“可以罚捐代罪。近年来,反清复明一事屡禁不止,牵连涉案者数以万计。皇上可发布招安文书,凡因反清复明获罪者倘若愿意归抚,只需略领薄惩,则既往不咎,而且认打认罚,各听其便。”
“嗯?”康熙爷极具威严的扫视了我一眼。
我连忙伏在地上,“若诗该死”。
又听万岁爷道:“继续说下去”。
我咽了一下口水,道,“此做法有三大好处。其一:可助这些获罪者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叛乱已被平定,剩下的残兵败将已是苟延残息,不足为患。获罪者本应依法严惩,现今有此一途保命安身,当然颇具诱惑力。而且破小财而消大灾,何乐而不为。其二:可助皇上筹措军饷。他们既然能盘横成一股势力,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着实不少。此举一出,以反叛人数之众,罚得起的亦不在少数,实在大为有利可图。这其三嘛,可助朝廷减轻政务负担,休养生息。反清复明一事牵涉人数太多,办不胜办。株连过众,扰攘不安,亦非当前局势的休养生息之道;攘外必先安内,所以最好的处置办法是,网开一面,予人自新之路。这些人大都都是受了人蛊惑的,现承蒙圣恩,必当对皇上、对朝庭感恩戴德。”
说完,伏在地上,等待康熙爷的发落。一道目光已是让我惴惴不安,两道目光加起来更是让我如芒刺背,只觉得要把我生吞活剥,里外剖析个干净透彻。
仿似已过千万载,才听康熙爷笑道,“你倒是和老四说到一块去了”。
我暗自舒了口气,又听康熙爷莫名说了句,“听说,你被许配给了李卫?”
李卫?莫不是当官的人太多了,康熙爷记错了。我自然不敢直言他记错了,也不敢说“是”或“不是”。
幸好康熙爷并不是真的要我回答,只道:“你先退下吧”。
我如蒙大赦,忙福了退礼。出来时,浑身浸了个透湿,如同从澡堂出来。要是每天给我来个几下,非得心脏病不可。
往回走时才发现十四爷没有走,忙走上前福了礼。
“起吧”,十四爷看了看我,“皇阿玛找你说什么了”。
我道:“皇上觉得若诗笑话说的好,就让若诗讲了几个笑话”。我说的未尝不是实话,康熙爷不也说‘就当说个笑话’么。料想康熙爷也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我参与了其中,毕竟一个女子涉及朝政总是为世俗所不容的。我不告诉十四爷,于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十四爷哼了一声:“什么笑话这么好笑,不妨说给我听听”。
我叹了口气,“十四爷,要是若诗想说,若诗早说了。要是若诗不想说,即是若诗说了,也未必是十四爷想听的。现在,十四爷还想听若诗说笑话吗?”
十四爷用目光在我的脸上搜寻了一下,才讽笑道,“我的一片好心也算是当作了驴肝肺,也罢也罢,我是说也说了,劝也劝过,你非得搅进这趟浑水来,日后究竟什么个情形,我也拿不准。你就自己处处小心,事事在意,凡事能避就避吧!”。
我心里感激,:“十四爷对若诗的好,若诗心里记得。只是这宫闱之中,万事不由人。我不对十四爷说,也是为了十四爷好”。
十四爷看着我默了会儿,也不再问,举步欲走。
我道:“十四爷这就要走了吗?”
十四爷嗯了一声,“去看看皇额娘”,顿了顿,又道:“听说你为一名青楼女子执马?”。
我道:“是,原先受过她的恩惠的”。
十四爷便莫名笑了一下,“你动作倒是挺快,这么快就开始学习八哥来。审时度势,恐怕没人比的上你了,倒是我多虑了”。
我听他话里透着古怪,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和八爷只在中秋晚宴上打过一个照面,不知道他是怎么扯到八贝勒头上来的。有些气结,却不敢胡乱接口。
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默。
十四爷忽然附在我耳边道,“四哥来了”。
我有些讶然的看着他,又听他施礼道:“四哥”。这才知道四爷已从里面出来,心里不禁有些好笑,十四爷啊十四爷,你何苦故做如此姿态呢?
我心里坦荡,面色从容的向四爷请安。四爷微微点头,示意我俩起来。
十四爷问:“四哥这就要出宫?”
四爷道:“还要去趟皇额娘的寝宫”。
十四爷便说,“我已先行去过了,这就先告辞了”。说完向四爷行了礼,大步流星的走了。
正巧赶上十六阿哥迎面走来,撞了个满怀。十六阿哥见是十四爷,赶忙行礼,十四爷越过他就径自走了。
十六阿哥道:“十四哥这是怎么了?”。又将目光在我和四爷之间流转了一下,带着不明的笑意,最后对着我说,“听说你为一名青楼女子执马?”
我福了福身,道:“是”。心想,怎么每个人见到我,总要问上一句。
第二十五章 我喜欢你
十六阿哥道:“你可知,这成了皇室最大的笑话”。
四爷眉头微皱,“十六!”
十六阿哥:“四哥,我这是好心提醒她。十三哥也喜欢同贩夫走卒结交,可从没有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我对此缄口不言。为梨花执马,众人褒贬不一。外行人看笑话,内行人看门道。只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却统一将我推向了风口浪尖。
“是不是,四哥?”十六阿哥,“你是不是同我想得一样?”
四爷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行事这般张扬,恐怕日后少不了风波。就像刚才这样,即使你心怀坦荡,瓜田李下,总免不了是是非非。这些事,原就可大可小,万一被有心之人揪住了错处,你也就只能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他这是挑明了我一旦出事是不会帮我的。细想一下,也确实找不到要他帮我的理由。更何况,他意在天下,又怎会为了我无故多生些事端。我撇撇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四爷道:“你目的心太重,教人一眼便看了穿,自然容易惹祸上身。无论是曹子建选妻一事,还是你于闹市执马,雕琢的痕迹总是太过明显。越是想要做什么,面上越是要平静,他人摸不清底细,才越不敢轻易出手!像你这样,一有了目标,只一股脑的往上冲,其后果、各种干系全然不管不顾。长此以往,只怕讨不了好果子。”
我有些讶然,不曾想他竟将我看的如此通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喃喃:“不是成功了么”,声音却是越发的小下去。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四哥事事替你周全,就凭你,不是被那帮暴民撕了个粉碎,就是被皇阿玛砍掉了脑袋”,十六阿哥道。
我细细回想,方觉如梦初醒。难怪选妻那天,这些人后来渐渐平静下来,我还道是老天保佑。事事皆在人为,果然没有运气一说。四爷是掌管户部的,德妃娘娘对我财务支出这般清楚,现下看来已是十分明了。至于四爷为什么会替我求情,换作以前,我是不知道。但是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听康熙爷的口气,国库应该相当空虚。这么一想,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来。
自古以来,只听过皇家选秀的,可没听说过平民选妻的,我这么做或多或少触及皇家威仪。这件事本是可大可小,可正值国库空虚,不知情的人又将我说的神乎其技,富可敌国的,康熙爷不免对我动了心思。而康熙爷如果知道我身无长物,自然就不会对我下手了。四爷应该料到这一层,才替我求了德妃娘娘。又幸亏我争气,对治财之道有独特的见解。事值国库空虚,康熙爷求贤若渴,更加不会动我了。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想起四爷先前对我说的话来,‘你是个伶俐之人,只是行事做事间总是欠缺周全’,更觉振聋发聩。他当时说的云淡风情,不想里面竟蕴含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各种的道理。我真是太天真了些。
现下想想我生辰时所使的反间计,不免觉得可笑。十四爷和鄂伦岱是何等精悍的人物,一时的蒙蔽是会有的,时间一长也就清明了,怎么可能被我这般轻易蒙混了过去。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此之后却确确实实的恶劣了,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件事上,四爷也是插了手的。我播下了种,而四爷让它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