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长大了,冰冷的皇宫教会了他独挡一面。他再也不会像少时那样撒着娇说,“爹爹,我怕”。
梯子抖得更厉害了,我徐徐道:“小心一点,你在最底端的时候,可以耍赖,打滚,耍泼,怎么都行。可是一旦身处高位,就要步步小心”。
河流攀爬的动作一滞,静静得听我说话。他忽然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
我:“站的高就一定看的远吗?不一定,甚至你连站都站不稳。身居高位时更应小心行事”。这是我送给他的箴言。
河流终于献宝似的将树顶上最高的一片叶献到我面前,我没有接,“这是送给你的,永远都记住这个感觉”。
河流沉默了一会儿,“孩儿明白了”。
我转身欲走,河流道:“爹,你什么时候再来看孩儿”。
我:“快了,很快我就能带你离开这儿了,永远的离开这里”。
身后却是异样的沉默,我疑惑的回头……
河流:“爹,河流可能不能在爹身边尽孝了”。
我:“你胡说什么?”
河流:“爹,我想去参军,我想报效国家!”
“不,我不允许”,我难得拔高了音量。
河流:“为什么?当年舅舅也是一名杰出的将领,我想像他一样浴血奋战,奋勇杀敌!”
“我说了不行!”我气得发抖,“奋勇杀敌又怎么样,精忠报国又怎么样,你可知……你可知……?”
“其实……河流听说了舅舅一些事。孩儿也隐约猜到爹爹的身份”。
我:“那你还要执意如此?”
河流:“圣上是个好皇帝”。
“你懂什么!”我气得脸色发青:“我看你是被这锦衣玉食冲昏了脑袋!”
河流:“爹,这些年孩儿知道爹爹的心病。爹爹一直对舅舅的死耿耿于怀。这些年时常对着镜子又哭又笑,有时候常常忘了已经吃过饭,一碗一碗的往肚子里塞。有事睡到半夜会突然惊醒,流着泪开始摔东西,第二天却完全不记得。当年害舅舅的那些人都已经离世了,爹爹也该释怀了。舅舅的死怨不得圣上”。
“啪!”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死一般从沉默。
我心里又惊又悔,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心,浑身发颤,“对……对不起”。
“爹!”河流捂着脸,眼里却充满忧心。
“对不起,哥,对不起”,我慢慢蜷缩在一起,一遍一遍痛哭流涕,“对不起,哥,我对不起你!”
河流说的没错,我有病。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连人都不认得。李卫劝我振作,劝我复仇,我那暗沉死灰的人生才仿佛又了一点点动力。于是,我开始读书,开始考取功名,开始涉足朝政。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我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复仇。我尖锐的把楚牧的死归咎于这个社会,这个体制,以及这里的任何人。其实最大的错误是我自己,我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爹,我是河流啊,爹!”河流担忧的摇着我的肩膀。
透过迷离的泪眼,我终于认清眼前的人,“河流,你听爹的。用不了多久,准葛尔就会打进紫禁城,届时,爹会找个机会偷偷带你走”。
河流震惊的望着我:“为什么?难道近些年准葛尔滋扰边境不断,日益猖獗这件事真的和爹有关?”
我眼神一闪,“这件事,你不用管!”
“怎么能不管!”河流,“我也是大清的子民啊!”
我:“你被下了蛊了!”
河流:“是爹执念太深”。
我气得双眼发红:“那你把我交给刑部如何?”
“爹!”河流哀嚎一声,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喃喃自语,“难怪大臣们上书派兵镇压,皇上总说再等等。究竟皇上在等什么,爹可明白”。
我侧过身子:“我不明白,你又打算怎么做?”
河流:“我相信皇上,也相信爹。河流会等爹……”
《》《》《》《》《》《》《》《》《》《》《》《》《》《》《》《》《》《》《》《》《》《》《》《》《》
当上县令,我一心为的是搜集罪证、惩治贪官、扳倒当权。可是大风大浪,跌宕起伏往往不过是影视桥段。生活永远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天天围绕着张三李四、王婆四姨,街长里短,不甚无聊。
有一次,我耐不住问我的主簿,是不是所有的县令都和我一样。主簿反问,“大人希望看到什么呢?破不了的冤案,还是解决不了的命案”。
我:“莫非在主簿眼中,县令只是个闲职?”
主簿:“闲职和不作为是两码事。小人倒是希望,这天下的县令都是个闲职;则天下太平”。师爷:“大人如果觉得无趣,不妨去香河县走走。近日邻县出了件大案,惊动了朝廷。若是三个月内无法破案,一干官员都要停职处置。”
“哦?”我:“是什么案子?”
师爷:“前些日来我朝的西洋使团被劫匪尽数杀害,随身携带的财务不翼而飞……”
我面色一变,“是什么人干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师爷:“此案正在追查,具体的事务,小的并不清楚,不外乎是谋财害命的勾当!”
我拔腿就往外走,师爷几步跟上来,“此事发生在邻县,大人不宜插手。不过大人初登官位,这倒是一次难能可贵的学习机会”。
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大人,大人”,师爷跟着小跑几步,“方向错了!”
方向没有错,我要去的不是香河县,而是我居住的府邸。
“老爷回来了”,守门的小厮疾步跑过来牵马绳。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府邸,“芸娘呢?”
“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老爷?”芸娘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相迎,“快去给老爷沏茶”。
“不必了”,我拉着芸娘走到一侧:“我前些日子交给你的那些东西呢?”
芸娘:“老爷放心,我好好收着呢”。
我面色稍舒,又听芸娘道:“就是有些零散的首饰,我就赏给了下人们”。
第三百二十六章 以绝后患
“什么!”我面色凝重,“赶紧去要回来,一件都不能少”。
芸娘面色有些尴尬,“怎么了?老爷平常也不是小气之人,这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收的道理,我可拉不下这个脸面”。
我:“这样,你拿三倍五倍的银子去换,务必一件不少的帮我收回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芸娘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西洋使团被人杀了,可是我从他们这里拿走了不少财务。将来若是被人发现,只怕难以交代。”
芸娘听了不敢怠慢,疾走出去几步又折了回来,“那府里收着的这些呢?”
我:“把它们沉到井底”。
芸娘前脚刚走,夏雨跑来告诉我:“府上来了客人”。
客人,这倒是十分稀罕。我行至外堂,见到一位旧识,这还真是一位客人。
翠花一见到我便“噗通”一声跪下,我侧了身子不受,“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下官担不得如此大礼”。
翠花,“奴婢求公主一件事”。
我:“难得你还能认出我来”。
翠花:“能把这京城搅得满城风雨的,除了公主,奴婢想不出第二人”。
我:“你如此聪明伶俐,还有什么事能够难得到你?”
翠花:“奴婢求公主放奴婢出宫,容舒的孩子都能满街跑了,奴婢没有旁的念想,只想一家团聚,享天伦之乐。公主放心,奴婢一旦出了宫,就会隐居山林,了无踪迹的活着”。
翠花的口气里半是哀求半是威胁。
我嘴角微勾,“太后病殁以后,你一直在瑾曦宫里当差,又深得她的恩宠。你是她的奴婢,怎么却跑来求我呢?”
“因为……”翠花语塞。
我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为了天伦之乐?你不过是怕将来有一天我和瑾曦对簿公堂,熟胜熟败,你也吃不准。你不知道该帮着她害我,还是帮我揭穿她。不如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翠花,“公主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公主”。
“要不得怎么说你聪明伶俐呢”,我:“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一旦替你出面。以瑾曦多疑的性子,即便你有命出宫,也不见得有命活下去”。
翠花磕头:“还望公主能够指点迷津”。
我:“你好好想一想瑾曦将你留在身边的用处,如果没有利用的价值,她哪里还有将你留下的理由呢”。
翠花沉思了会儿,如醍醐灌顶,“奴婢明白了,奴婢谢公主!”
我:“你不必谢我,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你欠我的将来也不必再还”。
翠花起身:“下面这句话,是奴婢送给公主最后一句忠告:谦妃娘娘是借着您的交情才受到圣上宠幸的。从您失踪落水以后,圣上意志消沉。圣上什么人都不愿意见,独谦妃娘娘例外。因为圣上喜欢听谦妃娘娘说有关您的故事。圣上的心里只有公主殿下,如果公主肯倚仗圣上的话,谦妃娘娘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