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曦沉默了一阵,抬起小脸道:“公主海川一样的胸怀,可别人不一定这样想”。见我的视线再一次悠悠飘向门外,用力的甩了甩手里的床单,“我说的有错吗?梨花姐姐见十三阿哥的时候,不也很开心么,开心完以后,反倒埋怨起您来了?”
我见劝不动她,索性避开了话题道:“十四爷回京了吗?”
瑾曦一顿,继续收拾着细软道:“瑾曦还不曾听说”。
第两百四十九章 暗潮云涌
我忧思郁结,喃喃道:“不该啊,我同他一道出发,算日子,也早该到京城了”。
谁知这一句话,更是添在了瑾曦的火气上,“十四爷回京,是做什么来了,你能不知道吗?今天早上,万岁爷解了大伙的足禁,却对你只字不提,他心中的顾忌你可明白?有时候连我也看不透,你心里到底是向着皇上还是十四爷!”
我:“十四爷做什么来了,我自然清楚——他当然是来奔先帝的丧了!”
瑾曦质问道:“这当真是你心里所想?”
我:“不这样想又如何?京城里有十三阿哥,年羹尧又守着四川腹地,南北制衡,就连从不参与党争的隆科多隆大人都归附在四爷的羽下,十四爷就算是有什么念想,他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瑾曦目光一寒,谨慎道:“四爷已经成了当今圣上,天下皆为臣民,有什么归附不归附的”。
我心中一澟,自知失言。这紧要关头,流言四起,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都会直接威胁到四爷的地位。
瑾曦又道:“这朝廷的誳诡局势,我总归说不过你。我只问你一句:十四爷和皇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为了十四爷,我可以去死”。
瑾曦瞪圆了眼睛看着我,她还来不及做何反应,却听哗啦一声响,一道明黄色的背影从拐角处一闪而过。独一无二的明黄色,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瑾曦终于反应过来,失声叫道:“你疯啦!”
我又道:“而为了四爷,我要努力活下去,因为留他一人在这世上,太过孤独”。可惜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早已走远,我是有意不叫他知晓的。
瑾曦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拔足便去追。
“站住”,我叫住她,“你不必去追,就算到了跟前,我也绝不会承认的,他只当你是好心安慰他”。
瑾曦急躁道:“公主这是何必?”
我:“四爷已经成了皇上,成了天下人的皇上。站在他身边的有皇后娘娘,有年贵妃……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爱情的世界可以很大,大到能装下一百种委屈;爱情的世界也可以很小,小到三个人一挤就会觉得窒息。我可以容忍一个我不爱的人三妻四妾,可我绝不能容忍一个我爱的人娶其他的女人,即便是虚情假意也不行。不把心给他,是为了守住我最后的尊严”。
瑾曦:“就算如此,你一贯疏离他便好了,又何必偏要跟他对着干呢?”
我:“自从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我就越来越不受控制。我甚至想,要是有朝一日,他放弃了帝业,放弃了所有的女人,我会不会跟他?答案仍然是否定。原来他娶多少个女人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的心思。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怯懦!我不敢,我竟然仍是害怕,害怕自己不惜一切跟他走了,如果他不再爱我了,我就会落入万丈深渊,我就会永世不得翻身。因为我是这样的爱着他,因为我已经这样的爱他,如果他将来不爱我了,如果他要抛弃我,我就会一无所有。到了那时,我将情何以堪。我居然跳出了这样的念头,我可不是疯了?既然我狠不下心肠,就只能让他狠下心肠”。
瑾曦默默的看着我:“你这样,对于皇上太过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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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暗潮云涌的紫禁城,这清冷寡绝的宗人府倒显得别树一帜。我被关押在宗人府,倒像是躲进了避风港,难得图了个清静。可是在这暗潮汹涌的京城,哪有真正的清静之地。外头的消息从来就没有在这看似平静的宗人府间断过。
先是说嗣皇帝为死去的老皇帝办丧事。老皇帝是在畅春园驾崩的,可大殓礼要放在乾清宫。雍正亲随盛放康熙的皇舆回宫,途中不止一次扶舆捶胸顿足、恸哭扑地,险些背过气去,尽显悲痛至极。这样一来,倒显得有些虚伪做作。
后来又有人说,八爷向嗣皇帝秘奏说:若用二万名夫役移送梓宫至山陵,费用钱粮太多,可以减半而行。雍正起初还以为允禩的建议是为了节俭,后来才意识到这里包藏着诬蔑新君不忠不孝的祸心。为了避免中人下怀,这才有了上面这一幕。甚至连服孝二十七天的旧制,也要改成服孝一百天,丝毫不敢落了他人口舌。
我听了,也只是笑笑,皇宫里的明争暗斗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康熙驾崩的时候,正值当年十二月二十日。往后就是新年,不宜发丧。康熙的梓宫就在乾清宫中停放了二十天,后移至景山寿皇殿。郭多布毕竟是准葛尔的西冷王,噶尔丹弟布木之子。时值先帝大丧,不宜挑起战乱,因此刚过了年初,郭多布就被放了出来。雍正仍是恨他当年刺伤了我,不想叫他好过,硬是让他在地牢里过了新年。
雍正一登基,九爷等人的阴谋自然不攻自破。这世上从来只有听说过臣子通敌,还没有听说过有国君通敌的。如果真有国君去通了敌,那就不叫通敌了,叫降国。如今四爷夺得了大位,和郭多布密谋造反的事自然没有人再提。
我被象征性的关了七天,就给放了出来。苏培盛宣完旨后道,“皇上特意嘱咐了,公主出去后不必再进宫谢恩”。看样子他已经彻底寒了心,这不也是我自己选择的结局的吗?我从宗人府出来,郭多布的车队已经等在门口,行李收拾的满满当当,像是随时准备启程。后面是十三阿哥的仪仗压阵,说是护送,其实也是监管。
郭多布亲自推着轮椅来到我跟前,执起我的手,仿佛之前的跌宕曲折、刀光剑影都不曾发生过。夏雨本是要过来搀扶的,此刻也只能静静的守在了后面。
我问:“这就要走了?”
郭多布:“我们已经没有在留下来的理由”。
我面色僵硬:“我……我想回府换几身干净的衣裳”。
郭多布:“我已经派人给你置办了几件新衣裳,就在马车里头放着”。
第两百五十章 九龙夺嫡
我:“我……我总得先沐浴梳洗一番”。
郭多布:“我们即将下榻的驿站,离这里并不远”。
“可是……老皇帝驾崩,我身为大清的公主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即便是我现在身在准葛尔尚且需千里迢迢得来奔先帝的丧,更何况我现在就在京城呢?”
“公主”,郭多布唤住我,声音飘零,“不管我们之间的婚姻多么滑稽可笑,我们多么不愿意承认,可是自从我们成亲的那一天起,我们的命运就被捆绑在一起了。我作为敌国乱贼的身份被捕,你这个王妃同样不能幸免。我作为邻国邦友的身份豁免于罪,你这个王妃同样也是无罪。我作为外国来使被敬如上宾,你这个王妃自然也是风光无限。我们自成亲那天起,早已是同气连枝,生死相依”。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我只是……”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你也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这路分明是自己选的,现在却犹犹豫豫,岂不滑稽。我也知道这不像我自己,可我总是控制不住。选得时候不觉得,走的时候才觉得脚下的都是刀子”。
“你是选的时候不知道吗,你是一开始就为自己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郭多布,“其实你比我更加清楚,女人一旦成过亲,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嫁入皇室,更何况,你嫁的还是敌国的王子。就算你留下,你们又能有什么结局呢?你是为了他的名声,为了他一登基就能有个好的开端,所以为自己选择了一条铺满刀子的路。”。
他把我瞧得透彻,再分辩就显得可笑了。“我以后再也回不来了,是吗?”遥望了一眼身后这片古老的建筑,我收拾了下情绪道:“走吧!”
郭多布却缓和了口气:“也罢,我叫章路随你同去,你远远的瞧上一眼便回来”。
我诧异的看着他,郭多布别开头道:“这条铺满刀子的路,我怕你……”他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了,良久才道,“去看看他也好,总有点念想。”
他身侧的副将低声道:“爷,咱在京城多留一天,便多一分风险……”话说到一半,被郭多布剜了一眼,就没了声音。
十三阿哥拦住我的去路:“皇上不想见你!”
我:“我不会让他看见的”。
“你打算怎么样,我并不感兴趣。我只知道皇上的命令是不准你进宫!”十三阿哥冷冰冰道,“之前让你侥幸逃过了一次,这次休想再从我的眼皮子底下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