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却似受了莫大的刺激:“你果然不是武仪!你究竟是谁?”剑直指我的咽喉。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我迷茫的抬起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黑衣人的剑端隐隐颤抖:“你以为你一句不记得了,就可以抹杀你的过去吗?就可以洗刷你那沾满血腥的双手吗?”
我:“我……杀了……人?”依旧是一脸茫然。
黑衣人红了眼:“你终于肯承认了!你恐怕不知道吧,武仪的右手臂有一个胎记,所以你根本不是武国柱的女儿!你是如何成为鄂伦岱的养女,是如何害死武家几十余口人,又是如何捏造武国柱遗孤的身份,你还不从实招来!”。
“我……”
黑衣人见我还是不肯说话,急了:“你贪慕虚荣我不怪你,你见钱眼开我也不怪你,可你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残害武家上上下下几十条性命……你该杀!”话落,剑柄一转,刺向……
“谁?”他听到动静,从外面扑身进来……
黑衣人见状,跳窗而出。
我抱膝蜷坐在地上,神情空白。
他扑到我身前:“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第一次出口唤他:“阿四,我以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浅笑:“怎么突然问起了以前?”
我:“我很爱钱,对吗?”
阿四脸色僵住了。
我:“我喜好权贵名利,对吗?”
阿四沉默。
我越说越大声:“我手上还沾染过血腥,对吗?”
阿四终于开口了,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看来……我快要留不住你了”。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落在我的唇上:“不管别人说你什么,我爱着你的爱钱,喜欢着你的喜欢。说起爱钱,有谁比你爱的更落落大方,毫不矫揉造作?手上沾染了血腥就一定有错吗?难道那些任人欺凌,却连拿剑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才值得褒奖吗?”。
他手上虎口处有握枪磨出的茧,粗糙的硌着我的脸,却魁梧、强壮、有力,让人感觉到安定。我只觉得浑身冰冷,唯有他的掌心传来暖意,这暖意如同冬日微芒的火焰,令人不由自主的有一丝贪恋,却有一种隐约的不安,我不知晓那不安是从何而来,只是逃避的不愿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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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的话犹在耳旁,可是我却再也不能留下了。
我活着的消息,不胫而走。
就像炸了锅一般,这个僻静的小院突然就热闹了起来。送礼的,道喜的,祝贺的,来了一拨又一拨。我总是躲着不见,可是来的人却不见少,阿四告诉我,他们要见的不是我,而是‘身份’。不管见不见的着我,但凡有资格进了这个院子的,回去在亲朋好友面前,也就有了‘面儿’了。
期间有一个少女在我这儿进进出出许多回,我虽不喜旁人,独很待见她。后来,香奴告诉我,她就是多罗夕颜格格。
我仍是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因为她已经拉着我叽叽喳喳的说了许多话。
她跟我说,至十四爷另娶了旁人后,她猜想以我的性子,必然受不住,四处寻我,才获知我的消息。她还跟我说,就算十四爷娶了再多的人,他的心里都是还有我的。
她看着我的眼睛充满了哀伤和怜悯,她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犯不着累的自己这样。她又苦苦哀求着我,求我让原来的和硕文公主回来。
我看着她,我根本无法理解她的伤痛。十四爷是谁?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帮人,这一帮人很不一样。他们个个扬着头挺着胸,很有气势的模样,乌压压的从街头排到了巷尾。四爷告诉我,我再也不能躲懒了,因为这一帮人是皇上派来的。
院子里忽然多了很多下人,均是垂手肃立着,四处也是静悄悄的,连风过堂的声音都能听见。
香奴送来热腾腾的桂圆薏米粥,配上小碟装的十几样的满汉小点。其中不乏像金钱紫鲍,金丝官燕这样名贵的菜肴。阿四一向讲究勤俭,对我却十分宽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咫尺天涯
我精神有些不济,随意打发了几口,正逢阿四打外面进来,见我没吃几口的样子,笑说:“我倒也有些饿了”。
香奴正在布菜,听了话,忙腾出手来,又盛了一碗。
我依旧是没说话,眼里却淌出暖意来。
阿四脱了大氅刚坐下,就见苏培盛匆匆从外面赶回来,慌里慌张的向我俩打了个千,附在阿四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俩就起身往里头去了。
我添了些兴致,又多吃了几口,忽觉一道视线,火辣辣的胶在脸上,我不自在的抬起头,就见当院里有一陌生男子立着,失神的望着我。
我刚不适的皱了皱眉,他已失声喊道:“若诗!”
阿四听到声响,在侧室里问:“若诗,是谁来了?要是李卫,叫他先去偏厅候着。”
那男子刚刚走进屋子,就听见他的声音,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我歪着头,煞是新奇的看着他脸上的瞬息万变。
阿四从里屋走出来,那人忙收敛起脸上的神色,管阿四叫了一声,“四哥”。
阿四一边系着大氅的扣绳,一边对那男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两个丫鬟,一个捧了脸盆,一个拿了毛巾进来,阿四随意抹了抹手道:“看这样子是不能陪你吃早饭了,我叫厨子给你备了些你爱吃的点心,供你路上吃吧”。
我乖巧的点点头,那个男子的脸色却顿时又变得有些不大好看。
香奴去取了大氅给我披上。阿四道:“走吧”。
我灼灼的看着他,默默无言。
阿四又道:“走吧”。反反复复只这一句。
我依旧是站着不动。
阿四走过来,替我拢了拢氅子道:“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是什么外人,想来也会照顾你的。他在家排行十四,你管他叫‘十四爷’就行”。
十四的嘴角微微发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睛却望向了别处,过了许久,方才说道:“请和硕文公主赶紧上路吧”。
瑾曦见十四面色不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公主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叫人痛心”。
十四本就心中有愧,听她这样一说,哪还有半分的气,只觉羞愧难当,
外面喧天的锣鼓已传遍了每个院落,单单棒锣就足足响了十三响,香奴说:“寓意着大小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闪开。恭喜公主、贺喜公主,这是公主及二品以上大臣才有的行头”。
话未落,但见刺绣绘画的各色旗帜,遮天蔽日。木雕铁打金装银饰的各样仪仗,回避、肃静、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一对又一对,过了半天……
以小红亭(头亭)为前导,次为红伞(避雨之用)、绿扇(障日之用)及鸣锣者四人,其后为肃静、回避木牌各二及官衔牌,再次为红黑帽皂役各四人,呼喝不绝,再后面是骑而导者一人(俗呼顶马)及提香炉者四人。
金瓜开其先,尾枪拥其后,一柄题衔大乌扇,一张三檐大黄伞儿,罩着一顶八抬大轿,四人抬之,四人左右扶之,轿后为戈什哈(侍从)二人和跟马二骑。再往后,抬的,拉得,提的,数不胜数……
有衣物两箱,金银手饰一匣,加瓜果蔬菜,美酒佳肴,开胃小点各三十,再往后还有便溺的盂盆、治病的草药等等。最后是四匹黝黑的高头大马,据说是供我坐轿子坐累了时,骑着玩的。
又来了几个女婢,她们虽是下人,举止投足之间却一种高洁的气质,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要来的典雅、端庄。她们将我梳妆了又梳妆,金玉翡翠戴了又戴,直到满头缀满沉甸甸的步摇凤钗。
阿四一直远远的孤身立着,不言不语,他紧紧抿着嘴,生怕一开口说出什么话来一样。
婢女们簇拥着我上轿,眼见着离得越来越远,我慌了怕,哭着喊着道:“我不喜欢啊,阿四,我不喜欢啊,我不喜欢这样!”这些天来,我头一次有了喜欢和不喜欢。
阿四乍听到那样的话,心神一紧,却就一直那样的站着,只是全身绷得笔直。我心中大恸,本能伸出手想去抓住他的衣袖,却发现他离我好远好远,仿佛隔了千重山……
我脸色惨白,只是看着他。阿四的手逐渐蜷成了拳,紧紧握着,紧紧握着,猛的抽过缰绳,翻身上马,呼啸而去。
“阿四,阿四!”我哭喊着,在丫鬟们的阻拦中绝望的挣扎。
一声嘶鸣,那匹消失得恍若一个黑点的黑马,忽然逆行急驰。芝麻大的黑点越来越大,他披着前方的柳烟,急驰而至。
“喜不喜欢我?我带你走!”他的左手环过我的腰,他的右手拽着缰绳,随时准备腾跃而起。
我依旧是没说话,眼里却淌出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