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卿将云颜拉至自己身后,站到前面,笑得一派安然,“我若是不跟你回去呢?”
云容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若是元姑娘不配合,便又是一场血流成河。”
元卿冷笑一声,“你觉得自己够资格威胁我?不过当了几日的将军,便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不成?!”
云容眉头紧锁,退一步道,“若是元姑娘不愿回,便将靳然交给我,能让我回去交差。如此可好?”
“我拒绝。”
云容脸色彻底黑了,“元姑娘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有能力同御林军一战吧?”
“我一向是很不知死活的。”元卿的目光定在一处,声音更加冷了几分,道,“你同我相处整整五年,难道还不清楚吗?”
云容怔了怔,身形没动。
倒是军队中一个身影默默站了出来,压得极低的帽檐轻轻掀开,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庞,凌厉复杂的眉眼定定地看着元卿一动不动,“为何你不愿回来?”
靳言。
元卿看着军队前静立的少年,即使一身普通的戎装也已经掩不住他的光芒和凛然的气质。这个少年,曾经与她度过人生最难熬的五年,却终究回不去了。
“为何?”靳言还在追问,像从前追问元卿一个弄不懂的问题一般,“为何你宁愿选择曾经害你差点死掉的人,选择一个没有能力保护你的人,选择一个根本记不起来的人,也不肯选择我?!”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深深扎在靳言心底,明明他拥有了恍若重生后的她,为何最后,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他不在乎元卿从前是什么身份,他要这个人,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他的心底就埋下了这颗种子。
他从来都知道,元卿一开始并不是元卿,她叫顾宛,是他二皇兄相护的朋友,亦或是心上人。
他既羡慕又觉得挫败,一面觉得自己不及二皇兄优秀而自卑,一面又因为二皇兄也对顾宛求而不得而觉得庆幸。
要是说一开始这还只是一种不清晰的情感的话,后来由祖母领着再次见到刚从修罗场里出来的她的时候,他想要要她的心思便彻底一览无余了。
他甚至暗暗庆幸,她受了那么大的苦难。
因为她失忆了,他便有了机会。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看着她防备而犹豫地伸手过来,而他一把抓住,满心欢喜地开口,“你以后就叫元卿,如何?”
她明明是独属于他的,明明从来无人可以与他相比。
为何后来一切都变了?!
元卿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坚定走过来的少年,目光同样复杂,她向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可是于靳言,她无法完全丢下,却清晰地知道自己更不会回应。
也许就是她的犹豫,才让眼前的少年一次次地做出错误的选择。
若是一切该有个了断,是不是当年她没有被捡回一条命就好了?
“同我回去。”
这句话平稳有力,没有催促,没有不耐烦,是一个人用尽了全部耐心和小心翼翼之后说出来的祈求般的话语。
元卿身体微微一震,看着靳言伸出的手,苦涩笑笑,“靳言,你知道我不会。”
“我不知道。”
元卿后退半步,收敛了笑意,“你已经是苗疆的皇帝了,不是当初单纯的少年,你该知道。”
靳言捏紧了拳头,“你说的没错,我是苗疆皇帝了,我可以保护你了,可是为什么你还要离开?”
元卿道,“我不喜欢那些尔虞我诈,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不喜欢那封闭的宫墙……最重要的是,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
我只是把你当弟弟。
我以为你也同我一般,可是你要的却是我入宫。
所以,我没办法继续妥协。
元卿看着靳言,坦然的目光刺得靳言后退一步,靳言苦涩道,“我可以不逼你入宫……”
“靳言。”
元卿再次低低地唤了声,靳言嘴角动了动,终于没再开口。
少年转过去的脸,让元卿没办法看到对方的表情。
对方缓缓转身,离元卿一步步远了,元卿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刚放下一颗心来,一声大喝响起,“小心!”
元卿抬眸,瞳孔骤缩,一片箭雨朝着众人的方向射来,而背对着她离开的人,已经走进了军队后方。
嘴角牵了牵,元卿抬手的一瞬间却笑了:这样从此兵戎相见虽然惨烈了些,总算心中畅快了。
抵挡,躲避,反击,元卿感受着空气中渐渐浓密起来的杀气,觉得心底渐渐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一根箭矢擦着元卿的脸颊堪堪而过,带过一丝血线,下一秒元卿只看到一个身影挡在自己身前跌入了箭雨,她要定睛看去之时,却眼前一黑,跌入了黑暗……
黑暗中隐隐听到有人再说,“从此,便两不相欠……”
65,榀先生
元卿再次睁眼的时候,正对上两双探究好奇的眼睛。
一双水汪汪的,骨溜骨溜转起来的时候透着可怜巴巴的感觉;另一双故作老成,眼角翘着,仿佛随时准备抛给你一个白眼。
见元卿突然睁眼,两个小家伙都吓了一大跳,当先水汪汪那个吓得后退半步,没防备往后倒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跟头,却没哭,翻个身就自己咕噜爬了起来,看着元卿大眼瞪小眼。
还是后面那个反应快些,飞快地就往院子外面跑,原本故作的老成没绷住,那模样,倒像是开心疯了般,一面跑一面大喊道,“姐姐醒了!顾清!姐姐醒了!”
元卿闭了闭眼睛,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片段浮现在脑海里,让她的头有些痛,忍不住捏了捏额头,那股疼痛却没有减轻,让她的头像是要炸裂一般。
元卿心中不由得叫了声苦,每每都是这样,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头就会有痛的不行,仿佛要撕裂她一般。
突然感觉到一袭带着湿润气息的微风,元卿抬头,便见方才肉肉的那一只将小脑袋凑得离她近近的,正撅着嘴缓缓地朝她的头吹气,表情严肃而认真,“还疼吗?”
元卿觉得自己瞬间被萌化了:这样的萌娃给她来一打有没有!连头疼都缓和了不少!
“华哥儿,过来。”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元卿看过去,就见顾清一脸严肃地进来,华哥儿回头怯怯地看顾清一眼,老老实实从床上爬了下去,站到了一边。
“姐姐身体不好,你们先下去。”
华哥儿有些委屈,瞟了元卿一眼,似是想要元卿替他求情,元卿只是尴尬笑笑:顾清那个脾气,此时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哪里敢说什么?
见元卿心虚地将脸转到一边去,华哥儿总算明白翻身无望了,只好扭身要走。
倒是先前那个少年老成的,怪异地看了元卿一眼之后,在华哥儿身后跟了上去。
“你连华哥儿和景哥儿都不认识了,倒真是好出息!”
顾清的语气暗含讽刺,听得让人不舒服,元卿却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只苦哈哈笑笑,“过往的实在记不起来,以后慢慢记住也就是了。不过这是谁家的娃娃,可爱得很!”
顾清鼻子都快朝天上出气了,将头抬得高高的,狠狠白了元卿一眼,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你弟弟。”
元卿一愣,真是她弟弟?!
先前那小娃娃喊她姐姐,她只道是小娃娃嘴甜些而已。
心里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来,元卿觉得方才刚刚缓和下来的头疼又开始严重起来了,连忙转移话题道,“这次又连累你救我一回,真是多谢!”
顾清用看智障看了元卿一眼,“不是我救的,不必谢我。要谢就去谢榀老头吧!是他救得你。”
元卿继续笑,“榀老头是谁?”
所幸顾清这回没有白她了,只轻快回答道,“榀贺,顾家忠仆,一个老不死的,不需要记太清楚。”
言语之间,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难以理解这个新晋兄长的恶趣味,元卿决定还是乖乖地保持沉默比较好,免得触犯雷区。
正想着,门口一个笑意温和的声音响起,“谁是老不死的来的?”
顾清嘴角一僵,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元卿忍住笑容,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背着手,一副笑模样,步子稳健地正往里走,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到了元卿跟前,榀贺将元卿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才摇了摇头,“不如以前灵光了。早知道就任你被那皇帝带走算了,没意思没意思!”
元卿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跳,“还真是难为您了。”
“知道难为就好。”榀贺一点不客气地在一旁的桌子旁边坐下,挑了挑眉看向顾清,“顾家的内务是太少了吗?少主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聊天?!”
顾清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黑,最终冷哼一声转身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