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我这边也头疼的紧。你们瞅瞅,那么多好木料啊!那些还在长的我不惦记,树心都已经空了的,还不能让我买下打两件家具?”
“我想做煤炭生意人家倒是同意了,可不要钱,只要他们需要的东西!要是一种东西也就罢了,可他们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要的东西零零散散,除了万宝阁,谁家能供得上?可愁死人了啊……”
还没踏进专门给同行准备的小院子,江浅夏就被里面的唉声叹气和凄苦之感,给雷的浑身不自在。
犹豫着是不是退回去,等他们发完牢骚再进去,就被眼尖的给逮了个正着。
“哎哟!江大掌柜来了!大掌柜快里边儿请里边儿请,大家伙可是栽了,求大掌柜的给支支招啊!”
“是啊!谁不知道您和这十里八香寨子的头人都熟得很,能不能请您搭个桥,让我们先开个好头?”
“对啊,要不这路都修出个模子了,我们却没货能往外边儿运,这话传出去,简直没脸见人了啊!”
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江浅夏隐忍中,给小糯米顺毛的力道稍微重了点儿,被吃痛的虎崽子不满的反首张嘴,拿她的手磨牙。
嫌弃的把它出来的口水擦在它身上,把它油光水滑的毛弄的一团糟后,江浅夏才稍微出了口气。
“咳,大家能不能先消停点儿?”
她开口了,心中焦虑的商贾们就算有意见,也不得不暂时安静下来,只是用炙热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恨不得给她看化了。
叹口气,江浅夏抱着糯米往里走,两把椅子并排放在最前头,冯望舒淡定的坐在其中一把上,悠哉喝茶,见她走来,还笑眯眯的抬了抬茶碗,算打招呼。
有气无力的坐下,江浅夏苦笑道:“冯先生这么淡定,想来是有主意了。不帮浅夏解围,可不是长辈该干的事儿。”
“呵呵,大掌柜说笑了,虽然冯家的货运水路已经铺开,船都入水了,可其他同行的困扰,冯某可确实解决不了。”
放下茶碗,冯望舒老神在在的笑道:“虽然冯某解决不了,可冯某是一万分的相信大掌柜能解决此事,所以不着急,不着急,哈哈哈。”
对这老狐狸是彻底服气了,江浅夏把糯米随便扔地上让它自己去玩儿,腾出手来端起茶碗喝一口,滇州特产的黑茶,合她口味。
抬手平压,示意大家先各自落座后,江浅夏才眯起猫眼,眼神锐利的扫视一番,把人看的一个激灵。
“浅夏不知道,是开拓商道的利益蒙了大家的眼,还是久在中原腹地经商,大家吃饭的本事都生疏了?以至于连收购货物这种小事,都需要头疼至此?”
话说的不客气,但没人敢不服气,也没人会在这时候和江浅夏呛声。
脾气最好的人一定是商人,换句话,脾气差的商人,早破产了。
在座的多是江浅夏叔伯辈的老人了,可被小辈教训,却纷纷点头称是,和气的一塌糊涂,让江浅夏有火难发。
屈指轻轻在桌上敲着,江浅夏认真发问。
“在座的同行,多是连年节都没在家中渡过,就匆匆赶来滇州边疆的,浅夏想问一句,各位是谁家里揭不开锅,就等着滇州的生意来糊口的吗?没有吧?”
“在座的,有余力参与商道开拓的,谁家是吃不起山珍海味,买不起绫罗绸缎的?也没有吧?”
“在座的,都是当地的豪商,不存在被官府打压,没办法必须来滇州这蛮荒之地讨饭吃的吧?”
随着江浅夏层层设问,在场的商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云里雾里,却好像又明白了点什么。
“不缺吃穿,穿金戴银,出入香车,在秦楼楚馆随随便便都能一掷千金的各位,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甘愿在寒冬腊月,在年关,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受罪的?”
“是,是。”
无论还是,都是大儒文人们看不起,甚至批判商贾的根源。
被江浅夏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皮再厚的那个,也忍不住面红耳赤,低下头去。
“你们低头干嘛?感觉很丢脸?”
江浅夏不顾形象的歪到一边,翘着二郎腿晃啊晃。
“商贾图利怎么了?没咱们,京都除了宫里的贵人,还有多少能吃得上、用得起天南海北的好东西?”
“没咱们,好东西就像滇州地里的水果山珍,吃不完就烂地里,虽然算回归大山了,但真没人觉着浪费了?”
“再说说那些个自诩脱俗的文人雅士,没咱们运转货物,他们是准备自己种地自己吃,自己采桑织布自己穿?明明吃穿住行都离不开咱们,还偏偏最看不起咱们贪财,简直不知所谓。”
平日里心间不敢说的话,都被有贵女身份的江浅夏抖了出来,在场的商贾们确实感觉出了口恶气。
但这和他们现在愁的有什么关系?
换个舒服的姿势,再悠哉的喝口茶,江浅夏才在众人快喷火的注视下,慢悠悠的摇晃手指。
“啧啧,连看不起咱们的所谓文人雅士,最少也有名垂青史的吧?是人都有,除了圣人,谁不喜欢享受?”
“就算是传说中的仙境,那也是仙女环绕,玉树琼浆的好吗?”
拍着桌子,江浅夏激动道:“朋友们,这里是哪儿?这里都快算得上整个大干最闭塞的地方了,很多山民可能一辈子连山都没翻过去几座,他们能有啥见识?”
“……大掌柜的意思是,诱发他们的好奇心和对外界的,让我们能顺利开发这里?”
冯望舒捋着,皱眉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有些困难吧?我们要如何把外界的繁华传达进来?”
江浅夏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默默道:“当然是找说书先生出马了啊……”
第209章、世界那么大
“啪。”
惊堂木的脆响,在人满为患的寨子中央响起。
柔和的月色下,往日里用来点燃篝火的空地,被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幕堂占据。
寨子里的男女老幼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为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欢呼。
中年人一身儒衫,手里握着把折扇,讨喜的冲四方拱手笑笑,便撩起帘布,钻入不算宽敞的小隔间里,像被供在路边的土地爷。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像暗号一样,山民们马上收敛了小声的笑闹,安安静静的看向只能露出上半身的中年人。
“咱们上一回说到,那西楚霸王宴请刘备,刀斧手埋外,情况万分危急……”
这边从鸿门宴讲到自刎乌江,崇拜英雄的山民们从热血沸腾,听的双目赤红,恨不得把虞姬救下来,恨不得加入到楚霸王麾下,帮他杀将回去。
另一边,雅致的竹林中,身着贴身长裙的温婉女子们,听着磁性又富有感情的男声,娓娓道来。
“书生想到白日里见到的小姐,思恋的夜不能寐,折腾半宿,蓦得起身,提笔写下情诗,倾诉衷肠。隔日制为纸鸢,在府外将其高高放飞,院内哀思的小姐突然抬头,看见那纸鸢,心中好像溢满了……”
那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啊,和她们的跳舞唱情歌比起来,虽然少了许多洒脱自然,但那种藏在压力下的感情,那种偷偷摸摸的美好,却像羽毛在心头上骚动,痒的姑娘们眼神都迷离了。
还有那技艺高超的口技先生,躲在幕后,仅凭一张嘴和一些小道具,就把秦淮河的花灯酒肆,歌女舞女的彻夜喧闹,那纸醉金迷的无上盛会,给栩栩如生的描绘出来。
听着他掐着嗓子拟出舞女不停舞动,最后力竭倒在少爷怀里,张嘴叼住少爷的酒杯,双目勾魂夺魄的看着他——心跳声,柔软炙热的,醇香的美酒……
看看身边皮肤黝黑的婆娘,再想想那娇滴滴唱着“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的江南女子,从没听过的吴侬软语依稀在耳边,让人向往。
还有那一望无际,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平静无波的蔚蓝大海,那是否比洱海还大?里边儿的鱼,真有百丈长,吐气如水柱吗?
还有那宽阔的平原,没有山在旁边拢着,住在平原上的人,心里不觉着慌吗?
更不用说繁华的京都,听说一座城池里足足有百万人哩!百万人,天啊,他们寨子和周边所有认识的寨子加起来,怕也就几万人了不得了,百万人聚在一起,集市上贩卖的是天南海北的好东西,连万里之外的色目人,都奔波赶来,兜售货物。
听说西境的舞娘腰如灵蛇,系着铃铛的腰胯不停,肉浪翻腾,配上龟兹音乐,该是怎样的奇观?
更别说江小姐留着口水给大家伙描述的各地小吃,她一个贵人都馋的心痒猫爪,那得是多美味的东西啊?此生不尝尝,怎么老感觉跟白活了一样?
“人就是一种充满好奇心,又极其贪恋美好的动物。被关在黑暗的笼子里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们能知足但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但盖在笼子外的黑布被掀开时,一切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