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虽然心里好奇的好似猫抓,但主子不说,他也不好追问,只得把这事埋到了心里,暗暗越加仔细盯着小灶间。
刘贵许是以为董蓉当真怕了他,自那日之后来往小灶间就更勤快了,凡事都要挑剔两句,简直得意之极。董蓉不但不生气,反倒比之先前待他更加谦恭,事必禀报询问,就是做了什么好菜色,也第一个请他品尝。
但凡是厨子就没有不嘴馋的,很快刘贵就被董蓉一道道好菜色喂得肚皮溜圆。一日三餐都在小灶间解决了。两个厨娘恼恨之极,只要见他露面就要找借口躲出去,唯有董蓉淡淡笑着,伺候周到。
如此过了三四日,这日傍晚,商船停泊在了一个小岛屿的边缘,众人难得睡了个好觉。早起有船工就起了船后的渔网,拽上来百十斤鲜鱼和几大盆弓背虾。董蓉因为是负责刘三爷的饮食,所以都是优先选取食材。
她选了两条肉质最是细嫩的乌龙鱼和半盆大虾,同船工们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刘贵在大灶间转了两圈,吩咐杂工们做早饭,然后就习惯性的跑来小灶间吃早饭。
董蓉好似没有听到他进来,正低头忙着什么,那模样极认真。刘贵好奇,于是就悄悄走到跟前,大声问道,“今日什么菜色?”
董蓉被吓了一跳,惊慌中就要把手里的盘子藏到身后。刘贵却是眼疾手快的一把夺了过来,只见白瓷盘上一层层整齐的码着很多鱼肉片,许是因为切得极薄,每一片都透着亮儿。盘子边缘还有一只小碗,盛着半下乳白色的酱料,嗅着有股浓郁的奶香。
刘贵看的眼睛放光,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呵斥道,“你是不是背着主子偷做好吃食了?哼,下贱东西,等我遇到刘管事,一定让她打你板子!”
董蓉好似受了极大委屈,听了这话急得眼圈儿都红了,高声嚷道,“刘师傅,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是我新琢磨的菜色,还不知道味道如何,哪里敢给主子盛上去,我正要先自己试吃看看。你快还给我!”
说着话,她就踮起脚尖要去抢夺刘贵手里的盘子。刘贵一边极力举高盘子一边喝骂道,“下贱东西,你当我是傻子啊。明明就是你要偷吃好东西,被我抓个正着!滚,这鱼肉就是我的早饭了,我若是吃饱了,就饶了你!否则,哼,咱们就去刘管事跟前说道说道!”
许是两人的声音都有些高,躲出去的两个厨娘,还有路过的两个仆役都探头进来看热闹,其中一个厚道的就劝董蓉道,“曹嫂子,不过是盘鱼肉,你再做一盘就是了。刘师傅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一定不会找大管事告状!”
董蓉无奈收回手,满脸担忧的说道,“可是这道菜,我还没试吃过,不知道是不是对身体不好,万一刘师傅吃了不舒坦,那岂不是我的过错了?”
刘贵还以为董蓉找借口,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吓唬谁呢,这船上日日吃鱼肉,也没见谁被毒死!老子就不信,偏偏赶我倒霉!”
说着话,他扯了一块鱼肉沾了酱料就直接塞进了嘴里。鱼肉是刚刚从活鱼身上片下来的,那种天然的鲜味,混合了奶干融化而成奶糊,有种说不出的香味。
刘贵儿吃了一片又一片,直到一盘子都进了肚子,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说道,“味道还不错,主子那里也上一份吧。以后再琢磨了好吃食,都必须我先尝过。你一个下贱妇人,哪有资格品尝这样的美味。”
董蓉张了张口,好似还想说什么,但刘贵却打着饱嗝晃悠悠走掉了。董蓉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转悠,看得厨娘和仆役都是同情不移,纷纷劝了几句。
董蓉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同众人道谢,然后又加紧准备主子的早饭了。没人看到,她的嘴角正慢慢翘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眼里的冷酷之意,几乎要把眼前的鱼肉冻僵…
海岛的清晨是喧嚣的,成群的海鸥结伴在大船上空盘旋,高声鸣叫着,不知是在表达好奇之意,还是迎客的欢欣。
众多船工们吃了早饭,就开始拾掇绳索和风帆,准备再次赶路了。正是忙碌的时候,突然后舱里传来一声惊叫,“快来人啊,救命啊!”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扔下手里的活计聚到了小小的舱房外,可是刚刚一探头,里面扑面而来的骚臭味道,熏得众人差点儿每一个跟头栽倒。纷纷嚷道,“怎么这么臭,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人耐不住好奇心,捏着鼻子往舱房里一看,结果就见刘贵正仰躺在地板上,双眼上翻,脸上身上都是未消化的秽@物,裤子更是看不成了,黄黄白白流淌了一地,怪不得这么臭呢!
一个小杂工惊恐的拍着刘贵的脸,喊着,“刘师傅,你醒醒啊,谁赶紧找大夫来啊!”
众人虽然嫌脏,但到底心地都不坏,于是强忍着臭气上前,帮着小杂工把刘贵儿拖了出来。几盆海水浇下去,刘贵身上是干净了,但还是人事不省。
正文 第十三章 以直报怨(下)
好在,随船的大夫终于赶到了,试试鼻息,翻翻眼皮,再号号脉,最后摇头晃脑说了一堆术语。
刘管事正好接到消息赶来,见此就埋怨道,“王先生,您就别吊书袋了,人命关天,赶紧开药方吧。”
那老大夫许是因为被打断了兴致,有些恼怒,起身指了指半死不活的刘贵,说道,“弄两盆皂角水,灌进去,再让他吐出来,洗洗肠胃,将养半月就好了,谁让他贪嘴!”
说完,老头儿就背着箱子走掉了。留下刘管事和一众船工们都是听得莫名其妙,到底还是刘掌柜精明,先是喊人去端皂角水,然后又低声问道,“早晨,谁同刘贵一起吃的早饭?他到底吃什么毒物了?”
小灶间里的两个厨娘也站在人群里看热闹,原本见得刘贵这般狼狈,还很是欣喜。但听了这话,生怕董蓉受责罚,赶紧上前帮忙解释,“大管事,早晨刘师傅跑到我们小灶间,正好曹嫂子琢磨了一个新菜色,他就抢过去要吃。曹嫂子说,她以前也没吃过,怕刘师傅吃了有什么不舒坦。但刘师傅不听,还骂曹嫂子,然后就把一大盘子生鱼片都吃了,酱料也抹得干干净净。再之后,他是不是回了大灶间又吃了别的物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刘管事皱了眉头,转而又问大灶间的杂工,众人也都说,刘贵并未再吃别的东西。不必说,问题就出在那盘生鱼片上。
他想了想就说道,“这海里的渔获,种类太多太杂,大伙儿平时都要多注意一些,尽量多吃熟食。”
众人都是点头应下,这时皂角水已经端了过来。两个杂工用瓢舀水,掰开刘贵的嘴巴灌了进去。很快,刘贵的肚子就涨的和皮球一般,众人琢磨了半天却不知让他怎么把水吐出来。
当然,用手抠喉咙是个简单办法,可是这般恶心的事谁也不愿意做,众人互相推让着,都是不肯下手。
这时,董蓉却是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略带歉意的说道,“虽然刘师傅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吃那生鱼片才有此祸事,但我多少都有些罪责,所以…还是我来吧。”
众人听得这话纷纷点头,心下暗暗夸赞董蓉明事理,可惜这话不等说出口,他们就吓得生生又咽了回去。
原来,董蓉并没有伸手去抠刘贵的喉咙,而是直接把他放平躺在甲板上,然后照着他鼓胀的肚皮狠狠跺了下去。
一股带着皂角清香的水柱猛然从刘贵嘴里喷出,可能太过疼痛,他终于醒了过来,茫然看向四周,还没等开口问什么。董蓉第二脚又落了下来,紧接着又是第三脚、第四脚…
刘贵傻愣了半晌,想要躲开,但刚才上吐下泻早就耗尽了所有力气,根本就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董蓉的脚,一下又一下踹在他最柔软的肚腹上。
董蓉踹了足足十几脚,这才扫了一眼再次昏死过去的刘贵,淡淡笑道,“是不是还要再灌一次啊,肚腹里的赃物吐不干净,该留下病根儿了。”
所有船工和仆役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只觉一股凉气从尾椎骨一直冲到后脑勺。原本还以为这曹娘子是个软弱好欺的,没想到正应了那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她这般凶狠,居然活活把刘贵踹晕了。看样子,以后绝对不能欺到她头上,否则下一个倒霉的兴许就是自己啊。
董蓉如此狂踹一番,积压了多日的邪火终于发泄了大半,正是自觉畅快的时候,恍然间好似觉得有人在望向她,于是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二楼的栏杆边,一个身穿石青色葛纱的中年男子,正满眼兴味的打量着她。她几乎立刻就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于是微微点头,末了轻轻放下提起的裙摆,转身慢悠悠回了小灶间。
刘管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干咳两声,吩咐道,“把刘贵抬会舱房去吧,告诉他以后别胡乱吃东西了。”
说罢,他就匆匆赶去了前舱,待得蹬蹬爬上二楼观景厅,果然就见自家主子正倚在窗边笑得眸光熠熠。
“怎么样,我说过吧?刘贵这小子要倒霉,你还不相信,如今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