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头又是个顶要脸面的人。
有他在场,定会寻趁自己,因此才会故意避开他。
没想最后还是被老头子知道了。
这三房的丫崽子们居然学会了告黑状。
定是柳氏挑唆的,看自己一会咋个收拾她。
“凤儿,爹的话你听没听着?”
见白老太都起来了,白娇凤还是不动,白老头声音募地变高。
白老太怕女儿吃亏,忙向白娇凤使眼色。
白娇凤到底有几分惧怕父亲,当下剜了柳氏一眼便起来。
她撅着嘴巴,不情不愿走到白老太身旁,狠狠扯着辫梢。
心里怨白老头来得不是时候,否则自己还能多挠她个几把,好教柳氏和白蕊儿都尝尝自己的厉害。
白老头见白老太和白娇凤都起来了,又去看柳氏母女,见孙女儿昏迷着,儿媳妇脸上又伤得那么难看,眉锁得更紧了。
自己对凤儿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过于苛待儿媳,免得传出去惹人闲话。
可这三儿子才出去不到几月,她就把三房的媳妇孙女折腾成这样,这要是被外人晓得了,打的还不是他白家的脸。
要知道,家里头的孙子辈如今都没说媳妇儿呢。
这个理,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好好的,咋就闹成这样了?”白老头沉声问道。
白老太刚想了一大篇的说辞,清了清喉咙正要开口,白馨儿的小脑袋瓜子突然从老四白冬生的背后探了出来。
“爷,奶奶生我们气了哩。二姐病了,黄婶儿送了豆沙酥饼给二姐压药,娘拿过去给奶奶和姑,奶奶就骂我娘,说娘不老实,私藏东西不孝顺。后来姑就来我们屋子,把多的点心抢走摔娘脸上了,还说狗都不吃……”
白馨儿说到那几块被糟蹋的点心,顿时委屈得不行,当下便哭了起来:“爷,呜呜呜……酥饼可香了,姑宁可摔了,也不让馨儿吃,爷,狗不吃饼,馨儿爱吃,你让姑赔我,赔我,馨儿给娘吃,给大姐吃,娘和大姐都还没吃过哩……”
白老头听了小孙女儿的哭诉,气得烟杆子都快折断了:“老婆子,凤儿,馨儿说的可是真的?”
白老太脸涨得通红,尖声道:“你听她个破丫崽子胡吣?我活了这大把年纪,就差她那口吃的?分明是老三家的丧了良心,把放坏了的饼给我,想治死我个老婆子。”
☆、第五章 柳氏病倒
“爷,饼是黄婶儿今天收摊刚买的,送到上房的时候还热乎着,没坏……”
白蕊儿话没说完,白老太那双尖利的三角眼就瞪了过来,白蕊儿吞了口唾沫,垂下脑袋小声道:“奶当时还说饼……好吃哩。”
这时,柳氏也嗫嚅道:“晓儿……吃药反胃,我怕她吐药,就自作主张……留了几块。娘,媳妇儿以后再不敢了,再有啥东西一定全交给娘处置……”
话到这里,白老头还有啥不明白的。
老三媳妇孝顺,宁可亏着受伤的孩子,也要将点心送到上房,可老婆子不满意,嫌她没全拿来,就闹了这么一出。
白老头本就为着那天没给白晓儿请大夫愧疚着,这么一来,心里就更过不去了。
他默默叹气,让白蕊儿赶紧扶柳氏起来。
“老三家的,你受委屈了。”
白老头的语气格外和蔼。
柳氏拿手抹了把脸,头发黏着血粘在了脸上,再加上那几道血棱子,瞧着狼狈极了。
“爹,媳妇儿不委屈,孝顺爹娘是俺的本分。就是俺晓儿……晓儿她又昏了。”
“白天不是刚好了么,咋又昏了?”
白老头捏着烟杆,声音有些发紧。
“俺也不晓得,白天还好好的,方才不知怎地就……”
柳氏说着,眼泪珠子又掉了下来:“爹您行行好,快给俺晓儿请个大夫瞧瞧吧,我怕她……怕她……”
柳氏口唇哆嗦着,到底不敢说出那句不吉利的话。
白娇凤却突地冷笑起来:“咋个就这金贵了,动不动的请大夫,当药铺是咱家开的呀。我白家可没这闲钱,要不你把陪嫁都拿去当了……”
白老头听到这里,眼皮子重重跳了下。
“凤儿,还不闭嘴,长辈说话也有你小辈插嘴的份儿?”
白老头的语气很重,话也不轻。
白娇凤作为老闺女,在白家向来都是横着走的,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当下梗着脖子就要发作。
白老太忙扯了把闺女的袖子,对白老头道:“老头子,咱凤儿说得没错,你也不想想,那大夫是那好请的?没个半两一两的银子下不了地。”
见白老头只是沉着脸,没有立刻反驳自己,白老太又接着道:“现如今家里头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咱大郎都十七了,现今还没说上亲,翻了年二郎也该十六了,咱村和他俩一般大的男娃子,有几个没娶媳妇的?这事说出去我都没脸,还不是为着咱家穷,拿不起彩礼。但凡有几个钱,以大郎二郎的人才,人闺女还不上赶着嫁过来。”
白老太说完,去瞧白老头的脸色,便知自己的话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单论模样,白家的几个男娃子个顶个地长得周正,在村里头是极出挑的。
可为啥说不上媳妇儿?
还不是因为白家穷,没钱。
男丁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不娶媳妇,香火就传不下去。
白老头作为封建时代的大家长,这桩事可以说是他的心病。
相比之下孙女的性命,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一旁柳氏还在哀哀地哭着,白老头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觉就偏到了另一边。
白老头拿起烟杆,闷头抽了口,语重心长道:“老三家的,不是我心狠不给孩子治,这是命啊。先前人都醒了,这会却突然不好了,这是为啥?说明阎王爷是存心要收她,咱庄稼人再犟,还能犟得过天去么……”
柳氏听了白老头的话,登时大哭起来:“老天爷你睁睁眼……要收就收了俺去,俺晓儿才十二啊……”
“二妹……”
“二姐,我要二姐……”
白蕊儿和白馨儿也哭作一团。
白晓儿躺在冰冷的地上,心中发寒。
这些就是她所谓的家人,她的长辈。
因为不想花银子给自己请大夫,连这样的鬼话都编得出。
亏她方才还觉得白老头是个公正的家长。
没想却是看走眼了。
至此,白晓儿心中存有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她静静地睁开双眼,扯了下白蕊儿裤腿。
白蕊儿低头,见妹妹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瞧着自己,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
“晓儿……醒了,娘,晓儿她醒了呢。”白蕊儿大叫。
白晓儿看着母亲和姐姐,眼睛一阵湿润:“娘,姐,你们放心,我命硬,阎王爷他老人家不敢收我哩。”
柳氏这会子亲眼看着白晓儿从地上坐起,还能说会道,喜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
可怜她这几日既操心着白晓儿的事,又要忍受婆婆的苛责,那些家务活儿还不能落下一点,身子都快被掏空了。
这骤悲骤喜之下,再受不住,两眼一黑便栽了下去。
白蕊儿和白馨儿姐妹俩个又是一阵大哭。
这时大儿媳丁氏和二儿媳袁氏恰好赶了来,忙帮着把柳氏抬进屋。
白晓儿立刻向白老头提出给柳氏请大夫。
或许因着柳氏是白家的主要劳力,不可或缺。
这回不仅是白老头,就连白老太和白娇凤都没有出言反对,立马派白老四去请大夫。
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姓黄,住得离这儿不过半里地,很快便背着药箱来了。
白老太和白娇凤两个垮着脸,撩了帘子带那方大夫进屋。
方大夫见到柳氏面上的伤痕,吃了一惊,不过作为外人,他也不好问别人家的家事,只默默给柳氏看诊。
不过这回却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看得格外认真。
等方大夫给柳氏诊完脉,开始配药,白晓儿忍不住问道:“大夫,我娘得了啥病呀?打不打紧?”
“你娘这是积年成劳带来的气血两虚,加上大悲大喜,一时痰迷了心窍。现下她年轻,掐得住,若这次不能好好调养,再往后几年就得吃大亏了。”
白晓儿和白蕊儿听了,都十分担忧。
白老太只盯着那药包问道:“大夫,这药得多少钱哪?”
方大夫道:“七副药,半两银子。等吃完我再给三嫂换个方子,如此好好调养,两三月就能断根。”
“啥?就这么点破药就值半两银子,还得吃两三个月,那家里就净供着她吃药,全家喝西北风去哪?你这大夫不是诓我么……”
方大夫是个直性子,见白老太如此胡搅蛮缠,气得脸都青了。
他想起外头说的白家的老太婆为人蛮不讲理,惯会磋磨儿媳妇,如今看来,柳氏的病和这老太婆肯定脱不了干系。
“你老还嫌贵,要不是看着三哥是老实人,三嫂可怜,这药一银子你都没地儿买去。”
白老太尖声道:“一两银子,你咋不去抢呢?”
方大夫一甩袖子,对着一直沉默的白老头冷笑:“老叔,老婶子不懂,你可是懂行的。这药里头有党参、阿胶、当归、黄芪……哪一样不是好的贵的,就这,婶子还说我诓人哩,我索性不卖了。三嫂要是不好了,可千万别说找我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