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玥这一番话说的柔柔弱弱,却也清楚利落,相比上官芙蕖的盛装出席,上官玥的素衣素服给人的第一印象本就是可怜兮兮的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谁也能想到她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既捧高了太子岑渠,又让上官瑞秋骑虎难下,不可偏帮上官芙蕖,同时给足了一众门生面子,激发了血气方刚大好男儿的护弱之心。
更重要的是,上官芙蕖为人本就是嚣张霸道,素日在上官府就仗着自己是大房嫡出小姐,对一些庶房的小姐们呼来喝去,上官瑞秋只要一声令下,随随便便去上官府拉一个丫鬟或者是奴仆出来,见到这阵势,八成就会一五一十全吐露出来上官芙蕖素日的嘴脸。上官芙蕖啊上官芙蕖,不是未报时候未到啊。
气结,上官芙蕖几乎是气的说不出话。
素日里这上官玥便是低眉顺眼的,没想到今日却是牙尖嘴利到这种地步,今日之事她都可以狡辩,但是她再狡辩也只能针对突发的事件,不能磨灭掉过往她在府中的形象。
上官瑞秋真要查,只要去府中随便招个丫鬟奴才询问,丫鬟奴才们迫于上官瑞秋的逼问,八成都会如实禀告自己素日的为人。素日里上官玥是低眉顺眼的主,而她……上官芙蕖则恰恰相反,两者一对比,上官玥……理所应当的就是柔弱受害者的形象。
可这上官玥,明明就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是事实,生平第一次挨了一巴掌的上官芙蕖气的牙根痒痒。嫡庶有别,不论怎样,上官玥打了自己一巴掌就是不对,仅凭这点,她还是有机会翻盘的。
上官芙蕖使了使眼色,身侧那个叫阿绿的奴婢立马扑上来,梨花带泪道,“老爷还是不要怪小姐了,小姐今天还挨了玥小姐一巴掌呢。”
“什么?”上官瑞秋大惊失色。还未等上官瑞秋大惊失色完,裘铭紧接而上道,“那么上官小姐,你脸上的巴掌印呢?”
九、仗杀
巴掌印!
巴掌印!
上官芙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本就是爱美如命的千金大小姐,挨了那一巴掌回南院后立马就用上好的玉脂膏敷上脸颊,那玉脂膏千金一瓶,拥有化瘀奇效,况且这巴掌是早上打的,怎么可能到现在还留下来巴掌印。
但她怎么敢说?她用千金一瓶的玉脂膏来敷自己的脸,现在战事吃紧,三皇子前些日子还提倡了节俭用度,她代表管家小姐积极应和,如果承认了,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上官芙蕖跪在地面,不知如何作答,眼见上官芙蕖这般模样,裘铭冷笑,蹲半扶起跪在地面未发一言的上官玥,轻轻将她那斜斜发髻垂落而下的乌发,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赫然印在脸颊。
“嘶。”
满座哗然,倒吸一口凉气,太子拍桌,大喊道,“好好一个姑娘被打成这样,你内院的家事,本太子实在是不敢恭维。”
太子一喝,上官瑞秋一下也是又惊又怒,他一直以为内院只是小打小闹,上官玥脸上这巴掌印也太……可怖了些。
“不,不,求公子别掀了。”上官玥一下子哭出声来,连连推开裘铭,奈何因为力气太小,只得让自己半面脸的红肿全袒露在众人眼下。
裘铭一笑,轻柔安慰受惊如兔子一般的上官玥道,“姑娘莫怕。”随机裘铭上前一步,站在上官玥身前,坚定作揖道,“谁是谁非,一目了然,还请给个公正判断。”
裘铭这一发话,文德学院的学子门生们纷纷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或许也有立场不坚定的,但事实摆在眼前,加上坐在主位上太子和三皇子的态度,都足以让人坚定的站在上官玥这边。
太子虽未表现出明显偏袒在哪边,但就凭方才上官玥供出上官芙蕖的原话就足以是太子的逆鳞,方才太子虽未明言,却怒斥内院管教不力。
至于三皇子……从头到尾他虽未发一言,但说到底承欢宴上,他赞扬的是上官玥,而不是上官芙蕖,加上今日上官玥落水,也是他亲自跳进湖内救出,某种隐晦的态度足以说明。
所有人间,大约只有一人还保持绝对的清醒,未被气氛渲染,那就是静静坐在一侧的岑渠。
如果没记错的话,岑渠笑了笑,湖边吊着的上官玥脸上虽有巴掌印,但并未有现在这般红肿,也许巴掌印未经处理的确恢复的没有那么快,但绝对不是现在所呈现出来的半边脸全部都肿了的模样。
这巴掌印,太明显了些。
而且说实话……上官玥打上官芙蕖一巴掌时的力度,大概比上官芙蕖打上官玥的力度……更狠些吧。
上官芙蕖这个千金大小姐脑子不太好使,忘记自己这巴掌打的力度,白白吃了个哑巴亏,众人人云亦云,仅凭上官玥脸上的巴掌印,群情激涌一发不可收。
但他清醒记得,此巴掌印非彼巴掌印。
又或许……此上官玥,也早已非彼上官玥。
岑渠仔仔细细盯着跪在地面柔弱无依的上官玥,想要看的深一些,深一寸是一寸,他很想知道,那日承欢宴下,宫灯千盏,那个惴惴不安且低眉顺眼的姑娘还存在吗?到底是他一开始就看走了眼,大意失荆州,还是她隐藏的太深,又或者今日的上官玥……早已不再是承欢宴下的那个上官玥。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没兴趣去揭发。
甚至,他开始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故事的结局。
“三弟,你看这事如何处置?毕竟,承欢宴上,她也是你一眼就相中的姑娘……”太子喝了口茶,转头看向一旁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的岑渠,带着调笑询问道。
太子大概也已看出上官芙蕖逃不开一败涂地的结局,他从来都不关心失败者的命运,干脆话锋转了个弯,直接问起了岑渠,岑渠一愣,忙故作惊讶道,“在,三弟敢给什么意见?一切以太子为主。”
好好好,刚刚被指庶出的太子被岑渠这么一捧,顿时心里好受不少,本就是走个过场的事,顺带打趣一下岑渠,他与岑渠过问上官家内院的事,总归有些不妥当,太子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最后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上官玥,索性把锅甩给了当事人,轻笑道,“那还是让老三的心上人来自行处置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当事人就当事人吧,这太子还偏偏喜欢加上老三的心上人,你见过有人对自己的心上人一天之中动杀机两次的吗?古来多少情孽都是错点鸳鸯谱造成的,上官玥在心中责骂了这位太子无数遍。
上官玥温婉一笑,苍白的小脸我见犹怜,然则她缓缓吐出的话却让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她道,“今日施暴者,仗杀。”
仗杀!
十五六岁的上官玥,满脸苍白跪在内堂之上,她纤纤弱体,背脊却挺的笔直苍劲,方才的柔弱无依荡然无存,绽放出嗜血的建议,与她同跪在一处的上官芙蕖不敢置信看向身侧的少女,霎那间……觉得她恍若是从地狱处爬出的修罗恶鬼。
上官玥竟然要仗杀!她竟然要仗杀!以前的上官玥,可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她虽然仗杀的不是自己,但阿二阿三可是自己一手出来忠心耿耿的奴才,她说仗杀就仗杀,不就等同于在她脸上啪啪啪打几个响亮的耳光。
“不,阿二阿三罪不至死……”上官芙蕖大呼。
未说出的话被上官玥一声冷笑打断,上官玥看着上官芙蕖道,“那么姐姐是觉得妹妹该死了?今天若不是三皇子殿下赶到,姐姐是以为妹妹走的出那片冰冷湖水?姐姐可知妹妹被救上来时,大夫诊断,再晚一个时辰,妹妹可就是命丧黄泉了。哦,玥儿知道了,姐姐觉得施暴者不应该仗杀,罪不至死,那么就是说妹妹身为上官家庶女,还不如姐姐养的奴才高贵!妹妹一直认为姐姐只是不喜欢妹妹,今日将妹妹丢进冰湖之内不过是姐姐奴才们自己胡乱揣摩姐姐心思导致的后果,妹妹仗杀奴才可谓是替姐姐洗清这恶毒心思,姐姐怎么就一点也不懂得妹妹的心思呢?”
十、初赢一局
上官芙蕖一时之间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又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上官瑞秋,失声痛哭道,“爷爷,你看着芙蕖长大的,阿二阿三一直陪在芙蕖身侧,我虽心疼妹妹,但怎么也下不了狠心啊……”
未等上官瑞秋作答,上官玥又先一步道,“姐姐此话差矣,赏为赏,罚为罚,这方为治国之本,治内院之礼,爷爷常年为国事操劳,内院之事本该多依靠正房处理,阿二阿三身为奴才私自扔主子下水,妄图害死主子此为不对触法,妄图揣测姐姐心意,此为触礼触情,姐姐身为正房的嫡出小姐,不能管教好自己手下的奴才,平添内院繁琐之事,惹爷爷分心,是为不孝,二来未曾想过爷爷对玥儿的舐犊之情,是为不明,姐姐身为上官家的嫡出小姐,就该为上官家做出赏罚分明的表率!”
上官玥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从情至礼,搬出治国之本,太子听的专心致志,在场文德学院学子们也都是频频点头。
上官芙蕖求救似的咬牙看了看那堂上,那丰神俊朗的三皇子岑渠,却发现那人虽无众人那般频频点头,以一种明确的态度站在上官玥那边,却也不曾……多施舍一份目光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