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庆京中街高挂起大红的灯笼,灯笼摇摇晃晃,点燃起外出晚归辛勤人儿回家的夜路,上官玥临走时,她向裘铭特地要了一壶桂花酿,桂花酿出的酒气香而醇,遥遥飘向归家的路途。
一人,一酒,一家。
春日的夜风缠绵柔软,吹的人一阵惬意,上官玥手提一壶桂花酿,边走边喝边迎春风,一人哼起了“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这首现代广为人知的歌,歌声悠扬清澈,顺着风声,飘过一阵阵大红灯笼点亮的长街小巷。
“你倒挺悠闲。”
酒过大半壶,遥遥的,有雄性生物有些低有些磁的嗓音传来,上官玥有些醉了,东倒西歪的眯了眯眼睛,看向站在长街尽头,一袭月白色衣的……俊朗男子。
“还……有点眼熟?”晃晃头,上官玥拍了拍自己脑门,心想她前世好歹是千杯不醉啊,穿越了以后这个身体也忒娇弱了些,一壶桂花酿的酒精纯度都受不了,忒丢她的脸了,她摇摇晃晃的走上前,睁着一双惺忪酒眼,伸出魔爪就去触面前虚幻的人影。
“你你你你……你哪位?”
上官玥执意要弄清这个人是谁?手上功夫不停,一遍一遍反复去摸面前这人,想摸出个所以然来。
“摸什么?”
那人影的声音有些雅,有些淡,而且……似乎不太喜欢她的触碰,她伸手,那人影往回缩,她再近一步,那人又往回缩了缩,似是和她故意抵抗似的。
醉了的上官玥忽然就在看不清来人是谁的迷茫中,酒仗人胆的怒了,站在大街上,彪悍怒吼道,“你再躲,你信不信爷废了你!”
废了我废了我废了我!月色下,俊朗华贵的岑渠头顶划过几丝黑线,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听错吗?
岑渠嘴角一勾,看了看晃晃悠悠的上官玥,弯腰将脸放到上官玥面前,直盯上官玥那张笑脸,不敢置信道,“你再说一遍,你是什么?你是谁的爷?”
前一秒还对自己看着就躲的上官玥,这一刻竟然要废了自己!岑渠活了那么久,从来便是天之贵胄,人中龙凤,他还头一次听人在他面前口口声声一口一个爷,还说要废了他,并且……那么理直气壮。
上官玥哪里是被人一吓就能跑的主,月色太过虚晃,她提一壶已经快见底的桂花酿,那人老老实实的问,她不怕,反微微翘起她的小嘴,抬头,一脸深思的看了看这天,再一脸深思看了看岑渠,眨眨眼道,“我是……你的爷,我是我的……爷,所有人都是……我的爷……”
岑渠一听,顿时乐了,上官玥此刻大约是真喝醉了,此刻的上官玥……大约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便是“憨态可掬”。
醉酒的上官玥穿着男装,站于一轮月色下,眼色迷迷糊糊,背手,对着满天闪星,咧嘴傻笑,雪白的脸颊上,染上醉酒的红晕,如春日山间的桃花,浪漫娇艳。
岑渠顺着上官玥的眸色往天边望去,瞧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瞧到,他再低头,上官玥不再望天,因为个子比自己矮一个半头的缘故,二人又离的近,上官玥一张小脸正在自己胸口位置,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染上几分醉意,迷蒙,望着自己,却又仿佛,看的并不是他。
岑渠一愣,一时之间实在是搞不懂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一会狠一会奸一会嗜血一会咄咄逼人,这会又变成了一副小女人模样,春日的风那般缠绵,一阵夜风淡淡涌动在二人之间,吹来了女儿家身上的体香。鬼使神差的,岑渠伸手,去触了触上官玥两鬓,被吹起的细细绒发。
“哎呦。”
岑渠一声惊呼,他低头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伸出的那只手,正被上官玥像叼肉一般,叼在口中,疼的心肝脾肺肾一并揪起。
“上官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竟敢咬本王?!”
岑渠伸手,手上下意识发力,准备直接把这个敢咬自己的人收拾了,奈何他垂首,一看对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醉酒的女人,他一个大男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揍一个女人,讪讪收回了手,又循循善诱道,“来,乖,听本王的话,别咬手……”
上官玥此刻已醉的不清,只觉得面前这个人长的真好看,说话声音也温柔,被这人一下一下哄着,她终于放松了戒备,松开自己豹子似的尖牙,将口中的一块肉给吐了出来。
岑渠被上官玥吐出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看了看牙印,狐疑的看了看上官玥一眼,只觉得上官玥这女的是在借酒装疯,公报私仇。上官玥此刻倒没什么反应,吐出了别人的手,又在一脸沉思的,望着天。
“你说,星光共存吗?”
“你说,月光可以穿过千年,找到自己的家吗?”
上官玥沉思完,低头自言自语。
岑渠诧异的看了看上官玥一眼,揉揉手掌上的那个牙印,给了一个似答案又不似答案的答案道,“浩渺星空,谁又可以与谁一直并存呢。”
上官玥许是喝醉了,也不理会岑渠的回答,自顾自席地坐在某家商铺外的一方冰凉台阶上,将手中那壶桂花酿一饮而尽,狠酌一口道,“时光如水,星空浩瀚,千年之后,谁也不再是谁,谁也回不到那片属于自己的世界。”
絮絮叨叨的,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有没有人听的懂,上官玥一人对着自己说了一大堆,终于,她吸吸鼻子,坐在那方冰凉的台阶上,抬头又看了看漫天的星光与月色,寂寞泄气。
三十一、殿下,来吧
听来听去终于听到中心思想的岑渠一愣,一愣过后,他侧目凝视,那席地坐在台阶上,手拿一壶已然空空荡荡酒壶的上官玥,她打了一个酒嗝,毫无风度的,头一歪,靠在了商铺门口的那雕柱上。
岑渠走上前,蹲下身平视,对着醉醺醺上官玥一脸道,“人生来来去去,无非如此,不止是你我,世人皆是如此。”
“对啊,世人皆是如此。”
上官玥又拿起那酒壶,奈何里间桂花酿已经全无,她用力抖了抖那酒壶,奈何滴酒未剩,她嘟嘴,将酒壶往地面一角一扔,酒壶咕噜噜滚向阴影墙角。
“看来你心情很不好。”岑渠一脚踩住了那咕噜噜滚动的酒壶,抱拳靠在墙边,一阵凉凉的夜风袭来,上官玥摇了摇脑袋,酒意被风轻轻吹散,耳根一片红彤彤也缓缓消退,神志逐渐开始清明。
岑渠?
瘟神?
凉风过后,上官玥这脑袋一摇,顿时将面前这人看清楚了,面前站着这一身白衣,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可不就是她的冤家克星,岑渠。
“殿下貌似不是很开心?”
上官玥目光一扫岑渠,凭借特工的自觉只感受到岑渠有股隐隐约约的怒气,上官玥目光再一扫岑渠手上的牙印,眸色闪了闪,干脆故意装傻。
上官玥故意装傻,岑渠一笑,倒也没故意提这牙印,他斜斜靠在墙面,伸手理了理自己衣袖,却将牙印露的更明显些,更鲜红些,看的上官玥……更胆战心惊些。
上官玥掩眉,以前在特工训练营时,除了学会格斗、击剑、拳击……等一系列攻击防御的基本技能,还得学会一个技能,那就是“咬”。
打架打不过,那就“咬”,往死里咬!拼命咬!死命咬只要能赢的,那便是无所不用其极。
上官玥又揉了揉眉心,心下又是一叹,估摸岑渠八成就是被迷迷糊糊醉酒的自己,自动发出了防御技能,狠狠咬了一口。
上官玥谄媚一笑,狗腿的用自己衣袖,擦了擦身侧石阶上的灰,再狗腿拍了拍那石阶道,“殿下,你站累了吧,您坐,您坐!”
岑渠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纡尊降贵,席地坐在了上官玥身侧那方台阶上,上官玥本只是做个样子,却没想到岑渠倒真一点也不嫌弃,直接一屁股席地坐了下来。
上官玥干咳两声,伸手去抓岑渠手,月光下,岑渠低头,那一轮暖黄色昏昏的光线哄撒而下,少女的模样皎洁剔透,她将自己的手紧紧抓在手中,伸出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而柔的,缓而淡的一点一点,抚上自己手间的牙印。
岑渠笑道,“上官小姐你这是咬了人,习惯性的补救吧?”
上官玥没答话,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细细擦了擦岑渠手背上的牙印,像个孩子似的往上面吹气道,“这样就不疼了。”
岑渠低头道,“你好像很有经验。”
“恩,”上官玥放下了手中的绢帕,看了看星空道,“此种方法若较真来说,其实不过是一叶遮目,自欺欺人的很,殿下见过哪个受了伤的人,用绢帕擦擦,用口气吹吹,伤口就真能好吗?”
岑渠一笑,抚了抚自己被咬的那只手,低笑一声道,“明知那么蠢,却还是要做?那你岂不是更蠢?”
“是挺蠢的,”上官玥朗朗一笑,“可世人不都是很蠢的吗?殿下人中龙凤,自然是站在那高高顶峰,不用体会凡人之蠢,但世界大部分人,都不过是凡人,所谓一叶遮木而已,自我欺骗也好,能获得心理慰藉,那自然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