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上官玥虽和自己还是一贯的笑言,但岑渠总觉得上官玥有点避开自己的意味,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于是今日一下朝,岑渠便故意来寻了上官玥。
自打他一进门开始,那上官玥便仿佛在避着自己,岑渠任由上官玥这样赌气着,也不去问个究竟,就这样看着上官玥的怒气,而后,见招拆招。
“玥,你是在生气吗?”
“没有。”
“撒谎,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我的手掌心,放着本王香艳美色你不看,你偏偏看外头的风雪,难不成你眼盲了?”岑渠夸奖自己的时候,顺带不忘贬低一下上官玥。
其实岑渠……是在变相的哄自己吧?
岑渠的这个笑话真难听,但上官玥还是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上官玥又陷入长久的静默道,“殿下,前几日我去看了那丝萝,那日王芯苑在、阿叶兹在,连带乾木坤七殿下也在,我便在那坐着,坐了许久许久,却也没盼到殿下来。”
“本王有事——”
“我知道,”上官玥苦笑了一下道,“殿下在那个时间点,也许正和某位大臣在商议国事、也许正和某位武将虚与委蛇,再或者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殿下正在默默进行,自然是分不出时间来的。”
“你是在怪本王没有陪你一起去看那李丝萝吗?”
“不,”上官玥又看了看雪道,“殿下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我既然身在这朝堂之上,更明白殿下的身不由己,我只是在想的是,为何殿下就不能像那王寻、乾木坤、乃至七殿下一样呢。”
岑渠的眸色黯了黯,他细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自己的万般遐思,说的话那般凉那般冷道,“那于本王而言,是比死还痛苦的存在。”
外头的天,真冷啊。
可上官玥只觉得岑渠这句话说完,她的身子更仿佛坠进了冰窖,她裹紧了裹自己身上的外衣道,“原来殿下竟是如此想的。”
岑绪、乾木坤、王寻,他们甘为心爱之人折去展翅高飞的壮烈,这些种种,在岑渠眼里,不过都是男人胸无大志的表现。
有些人想做的是一个人的英雄,而岑渠要做的,是天下人的英雄,他身上的荣光,永远都不会单单只属于一个人。
那么这些,她不是心里一直都知道吗?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此刻自岑渠的嘴里说出,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抽动,痛感蔓延到五脏六腑。
再抬头时,上官玥的眼已恢复成了往日的清明,她淡淡道,“殿下,请回吧,今日我有些乏了。”
说罢,将目光投向了外头的雪色,再不多说一句话。
注视了上官玥决绝的背影许久,岑渠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欲言又止,半响,岑渠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缓缓起身,走到了密道门前,轻轻打开那道密道的门。
他的背影。
上官玥的背影。
这二人皆是背朝向对方,静的可怕。
忽的,于漫天的雪色中,终有一人率先回头,岑渠停住了脚步,身后是望着漫天飘雪发呆的上官玥,一字一句缓道,“鱼与熊掌,本王都要,无论如何,本王对你的心,始终如旧。”
“小姐,这是新采的红梅。”
“小姐,这红梅是今年庆京最美的,都是三皇子派人送来的呢。”
自那日一别后,岑渠再未日日来寻上官玥,他们二人都是一样的性子,岑渠便是知道即便自己来寻了这上官玥,上官玥也决计不会卖给他好脸色看,甚至会因为彼此激烈的秉性,像两只刺猬一般,口不择言的互相伤害,所以干脆只是派人送了那红梅来。
那一朵朵移植而来的红梅栽种在雪色里,红白相交,煞是可爱,小慧屏退了众人,对着上官玥道,“小姐,您已经好些天没有笑过了?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见您那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小姐你可别吓我啊。”
上官玥凝目注视了那红梅一会,小慧新折了红梅插在瓶里,一把推到了上官玥面前,讨好道,“三殿下这心意可全都在这呢。”
“小慧你说,一个人会因为什么而坚定不移的前行,哪怕不受所有人的祝福,最重要的是,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明知自己贪恋的只是片刻的温暖,却还要一直坚持下去吗?”
二百零八、朝上夺权
小慧一时之间脑袋没转过弯来,听不懂上官玥这文绉绉的对白,口袋里喃喃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上官玥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起?
以前总笑人家女儿家情态,如今到了自己,才发觉和世间最不缺的便是痴人。
有些东西,她明明知道,但她还是要去问,她明知岑渠不可能放弃这皇位,也明知自己唯有靠岑渠的登上皇位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但她还是想一意孤行的问问看,天下与她,她会选谁?
如果一直冰冷的话,也好。
偏偏她又遇见了如王寻、岑绪一般的人,他们褪掉了满身盔甲,甘心大好男人俯首做羹汤,甘心做这世间唯一一个人的英雄,这让她心中有了淡淡的……羡慕。
小慧抱来了崇生,崇生在她身边咿咿呀呀的笑,上官玥捏了捏崇生肉嘟嘟的小手,问,“崇生,你知道吗?回答姑姑。”
“哎呀,小姐,崇生不过是个婴孩,哪里能回答你的问题?”小慧极其认真的回答。
“姑姑,姑姑——”
一片飞雪里,崇生的叫唤那般欢快,仿佛这世间从没有半点的忧愁。
大雪纷飞的季节里,上官玥见到了久违的故人,冰冷的雪地间,那人温温的站在银装素裹中,灰色的大裘被风微微吹敞,对着上官玥,脸上展现出一副如春天般温润的笑意。
“裘大哥——”
上官玥在飞雪间,朝裘铭行了一礼,雪白色的大裘轻扫过地面,二人面对面,一灰一白,优雅如天上谪仙。
“冬季天寒,岁月飘零,君能下一局否?”
裘铭微笑。
屋内点起了熏香,国士府内,上官玥和裘铭对面而坐,上官玥执白子,裘铭执黑子,二人开始全神贯注的下起了棋。
裘铭这人有两大痴,一个是茶痴,一个是棋痴,恰逢这两样都是上官玥擅长的,这二人碰在一起,不是在一起煮茶问道,便是博弈棋局,因此裘铭一来,上官玥便早早备好了一场棋局。
约莫半个时辰,一场棋局终见了分晓,棋盘上黑白二字逐渐杀出了结果,裘铭笑道,“我输了。”
上官玥一粒一粒拾起了自己的白子,扔进了木色棋盒中,一针见血道,“你的心不静。”
“门外那红梅是岑渠送的吧?那么你的心呢?在岑渠这般勃发热烈的情感中,你的心,是否又是真的静?”裘铭也问。
二人变幻莫测的看了对方一眼,皆哀哀叹了一口气道,“哎——”
“你的忧愁是因你的祖父而起吗?”使劲摇了摇脑袋,上官玥试探性的问了裘铭一句。
“难为你还记得,当日我拜托你的事,前阵子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明日我会在朝堂上为祖父请辞,还望你可以相助一把。”
裘铭话虽说的轻巧,上官玥却心中明白,这段时间内裘铭一定经过了一些艰险的事情,否则按裘铭的脾性,是断断不会失约的。
“好——”
上官玥应的爽快。
以为上官玥会追问原因的裘铭一愣道,“你难道就不问我些什么吗?”
棋局上拿掉了白棋,那方受困的黑棋还在斑驳着,上官玥盯了那黑棋好一会,笑道,“裘铭是何人我很清楚,无需多问。”
小坐了一会,便到了离别之际,裘铭站在国士府门前,灰色的大裘再次被风吹起,温润的眸色荡漾成一片悲凉。
“裘大哥,你怎么了?”
上官玥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裘铭默了两默,轻叹一气道,“无妨,不过是这些日子来时常做些梦罢了,梦里时常会亦起,自己在那学院的日子,在梦里,有师父、有杏花、有酒、有茶、也有你——”
“微臣奏请,请帝君准许祖父裘染可以告老还乡——”
朝堂之上,裘铭身子微微做了一拜,在临近下朝时,忽的猛搞出了这一处,杀的满朝文武个措手不及。
昔年裘铭父亲为救庆帝而死,因此对庆帝对裘铭总是别样包容的,即便是心中不悦,庆帝还是采用了温情的口气道,“裘卿此话何解?裘染老相爷是我朝栋梁,怎么能说请辞便请辞?”
国士的位置是除了帝君身侧大监,离帝君最近的,上官玥离庆帝那般近,一眼便望尽了庆帝皱起的眉,有些担忧的望了望裘铭。
满朝哗然,官服加身的裘铭看起来多了几丝刚毅绝然,他双手合揖,对着庆帝郑重行一礼道,“祖父年迈,还望帝君恩准。”
庆帝眯眼,一双龙目荡漾出一股磅礴的杀意,危险的目光在裘铭身上来回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