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心从未感觉自己的心这样慌乱,倘若他告诉她那些消息都是真的,倘若他说他真要娶妻,她该如何自处,她该如何。。。颜如心捂住了脸,藏了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垂落。
胤祥靠在窗前,将她柔弱的手指一根根拢好,清音低沉,“颜颜,信我。”
第二日,颜如心捧了两盏半乔水仙站在御书房外,李德全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进去。里面的谈话声渐渐大了起来。
“朕看那马尔汉家的姑娘就很不错。”
“儿臣还小。。。”
“小?”康熙手中的白玉长毫停了一停,“老十四可都当阿玛了。”又若无其事的写了起来。
“儿臣额娘的孝期还没过”
“哼!”康熙冷笑道:“你想等什么?”
“儿臣的额娘曾经说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你,”康熙似有所触动,沉吟了一会儿,“你可以要她,但不能只有她。”语气意味深长。
“儿臣只想要她。”胤祥平静的回答。
“混账!”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胤祥退出来时一身月白长袍溅了斑斑墨迹,他深深地看了颜如心一眼,默然离去。
颜如心战战兢兢的进去奉了茶,蹲在地上收拾一片狼藉。
康熙看着她的背影沉沉的道:“小丫头,你可听说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是。”颜如心简短的答道。
“哦?是何人?”康熙负手站在窗前,声音肃然。
“回万岁爷,奴婢曾听简亲王爷吟过这句诗。”颜如心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
简亲王,简亲王,康熙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英气勃勃的年轻男子,眉眼含笑,轻晃着手中的酒蛊,“皇兄,你有美人无数,自然不会晓得臣弟的心思。臣弟此生只要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就足矣。”又似乎是长春宫里那个静若幽兰的女子,烛光下笑意盈盈的递过一册词本子,“万岁,觉得这句诗如何?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康熙的心终是软了一下,“你下去吧。”话语里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落寞与惆怅。
这一年的除夕夜,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愁绪。颜如心站在康熙身边看着众人都有妻儿陪伴,独胤祥自己孑然一身,心中莫名的不是滋味。
他说只愿得一人心,她又何尝不是,只是不敢想,不能想,或者说,这个人不应该是他,十三阿哥,胤祥!颜如心辗转反侧自认为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感情,她是动心了,也喜欢了,可她也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
康熙的态度明摆着,历史上也没记载胤祥有过姓颜的福晋。如此,就算了吧,颜如心想,就当谈了一场恋爱。在最好的时光遇见最好的人,烙成他胸口的朱砂痣。颜如心苦笑,他总会按照史书上的那些程序去走,不是她这个无名小卒可以改变的。
薄薄的晨曦洒向大地时,喧闹了一夜的紫禁城却刚刚安静下来。颜如心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住处,却见胤祥正倚在木槿树下等她。
“颜颜,过来。”他伸出手,清澈的眉目,宛如此刻的朱曦。
颜如心想就再放纵一次吧,轻轻的递过手去,被紧紧的裹住,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胤祥满意的笑了,带着她朝前走去。
此时的紫禁城尚未苏醒,两人穿过了层层寝殿,又来到了那天的观星台。朝阳初升,却已璀璨夺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啊,新的一天,颜如心想。不知为何,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旁的胤祥手足无措,“颜颜,”从怀中取了一方霜色丝帕柔声哄道,“怎么哭了?”
颜如心抓过那帕子抹了抹脸,想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硬起心肠冷声道:“十三爷。。。”却一下愣住,“这,这是我的手帕?”
胤祥将那素色的鲛绡接过,细心的拭干她脸上的泪痕,“你给我的,忘了?”
彼时,西湖边,颜如心心痛更甚,强撑着去扯颈间的玉佩,“十三爷,我有话要说。”
胤祥按住她抖得厉害的手,“颜颜,我要离京了。”
颜如心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底渐渐蓄满泪水。胤祥微叹了口气,轻轻的吻了上来。微凉的唇带着心底炽热的情意落在颜如心的眉,眼,唇,细致勾勒她的每一处肌肤,唯恐不够。
☆、我心如松柏41
康熙四十三年春,胤祥离京探寻黄河源。
他走后,时不时有书信传回京城。颜如心每每于无人时,摸着颈间的玉佩,总要失神上许久。
那日,他覆上她将要扯落玉佩的柔荑,声音卑微,“颜颜,我要离京了。皇阿玛命我去巡察黄河之源。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颜如心却听得胆战心惊。这个节骨眼上康熙怎会允他出京?她想说什么,却被人用吻封住了唇。“颜颜,对不起。”胤祥如此说。
胤祥内心的愧疚不安大抵是因为自己如此仓促,逃离了紫禁城,却留下颜如心一人独自应对。虽然他知道皇阿玛不会拿颜如心怎样,然而每每想起那孤单的娇小身影,仍然心痛不已。
因这一路上赶的很急,三月中旬他们已进入了青海地界。虽是初春,然受地势所限,这里偶尔还有雨雪飘落,行程渐渐慢了下来。
侍卫拉锡觑着胤祥一直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十三爷,这场雪下得不小,看样子咱们又得耽搁两天了。”
“嗯。”胤祥简短的回道,闪身回了屋。铜盆里的火炭燃得正旺,胤祥将手放上暖和了一会儿,坐到桌前提起笔来。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颜如心轻轻念道,脸渐渐红了起来。
立夏好奇的凑过来,“十三爷巴巴的捎回封信来,怎的就这一句诗?”自己又将那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笑道:“就为了跟你说青海那里下大雪了?”
“咳咳。”颜如心轻咳了两声,“大约很大。”一本正经的说道。
原来骄傲如胤祥也有慌乱不安的时候。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那日他看见颜如心要将自己送给她的玉佩解下来,心乱如麻。他知道那天在御书房皇阿玛故意让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他也知道这个事情现在没有解决的办法。可是他不想这样草草的结束,被人安排好人生。他一点一点的靠近,才离这个女子这样近,他不想失去这份得来不易的温婉美好。
所以他说,我要离京。既是逃离皇阿玛指婚的一个借口,也怕颜如心真的会将玉佩还给他。唯有这样远远的问上一句,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君情复何似,啊,那样低到尘埃里的话语。颜如心想到那人清澈的眉眼,心角钝钝的疼起来。
为何要如此呢?他们违背不了命运的安排,也抵抗不了历史长河的浪潮。不若相忘,不若相安。胤祥终归会成为忠正贤直的怡亲王,而自己无足轻重,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颜如心嘴角不由挂了一抹苦笑。
康熙瞧见了,端起案前的汝窑莲瓷盖碗抿了抿,问道:“小丫头,有心事?”颜如心回过神来,那日之后,康熙待她一如从前,倒让颜如心有些不知所措。胤祥猝然离京似乎并未影响他的心情,好整以暇的看向颜如心。
颜如心连忙收拾心神,肃然道:“奴婢想到一个词,人定胜天,很是感慨。”
“哦?”康熙有些意外,这个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真以为自己不能拿她怎样吗?
“奴婢觉得自然法则,力量无穷。所谓人定胜天不过是顺势而为,得遇而已。”颜如心作为一个有幸穿回历史说起来似乎更是心有戚戚焉。“奴婢见过迎难而上,逆天改命,最后不过都会被时间掩埋。老子云,道法自然,自然而然。”颜如心眼神明静,似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有意思,”康熙慢慢站起身来,踱到窗前。四月的京城,樱花盛开,一片粉色烂漫,微风轻轻带起樱花香吹进乾清宫。“你这丫头最近似乎想了很多,”康熙看向远方,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可有什么想跟朕说的。”
颜如心福下身,两手交叠,隐有汗意,“奴婢盗用《道德经》的一句话,无不为而无为。”
“哈哈哈哈。”康熙一怔,继而笑出声来,“你这丫头。”
远在呼呼布拉克的胤祥却有点笑不出来。三月底份的天气这里还是风寒霜重,枯黄的草叶上尚无半分绿意。胤祥裹紧了身上的锦裘,问向身旁陪同的贝勒色不腾扎尔,“这些冰块要何时才能融化?”
“大概四月中旬就会慢慢消解了。”色不腾扎尔对这个京城来的皇子很好奇,还没听说有哪个身居高位的人愿意来一探黄河之源。毕竟再往前去,可是神秘莫测的昆仑山。眼前这人清俊,神朗,还带着些天生的傲气。只是不知为何来做这样的苦差事。
“滕扎尔贝勒,滕扎尔贝勒。”一旁的侍卫拿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十三阿哥已经走了。”色不腾扎尔回过神,连忙策马追了上去。
胤祥回到住处,这里天色黑的早,大约申时四周已暗了下来。腾扎尔贝勒命人摆了饭,大家席地而坐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