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如意轻扶着徐妙锦的手臂,见她久久不愿放下车帘,心疼道:“郡主先擦擦眼泪,外面风大,小心吹坏了眼睛。”
徐妙锦缓缓放下车帘,趴到如意的怀里,泪水终如决堤般,沾湿满巾。
徐家的马车行驶到了通州码头,他们一行人便改走水路,这便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了。徐家的官船就停在码头边上,已经熟悉二十一世纪交通的谢依琳表示,二十一世纪除了度假的豪华游轮,或者是泰晤士河塞纳河的游船,船这种交通工具已经不是主流了,人们更多会选择汽车,火车和飞机出行。
徐家的官船很是气派,窗户,栏杆,门槛一应俱全,如一座精致的小屋,无论舱内陈设,舱外宴饮,皆适宜。待仆从们把箱笼都搬到大船上后,船便可以启程了,沿途一路风光,倒也是惬意自在,这让徐妙锦很是享受,大运河沿岸很是热闹,来往船只络绎缤纷,一路游山玩水,发思古之幽情,或在船上享良辰美景,或观看美女乘舟采莲,或泛舟听子夜歌,或赏江中之歌舞,徐妙锦的心情疏阔了很多,但相思之苦却终非一日能忘却,这寄情于山水之间,却又有难得的闲适得意之趣。
大运河沿途一路皆有驿站,徐家自不必为住宿烦心,除了像徐家这样的官宦人家,运河沿岸亦有各式各样的民间旅店,《周礼》中已有云:“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侯馆,侯馆有积。”到了这市井繁华的明代,更是但见红尘滚滚、车马纷纷,众多旅人行商,安置好行装车马,挨三顶五地进店安歇。
燕王府的晚膳过后,燕王朱棣一人信步来到王府花园中,此刻月光格外皎洁,夏日夜晚的清风吹拂让人如梦幻般沉醉。这是锦丫头离开的第一个夜晚,没有了蹑手蹑脚偷偷溜到箭圃的小丫头,也没有自己跟自己赌气,却因为他的一句话便破涕而笑的小丫头。
燕王妃看着自己夫君在月下长叹的身影,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对他的心思早已了然于心,她轻轻走了过来,挽住夫君的手臂,把头轻轻靠在夫君宽大的肩膀上,叹息道:“不知长弟他们已经走到哪了!”
“自水路下金陵,也需一月有余吧,夫人莫要太过担心了,有长弟在,无事的。”燕王朱棣轻轻握住王妃的手,柔声安慰道。
“殿下想必心中比妾身更是担心吧,殿下虽不会像妾身这般喜形于色,但妾身已知殿下心中所想。”燕王妃握了握丈夫的手,抬头望了望他,眼中尽是柔情。
“此生有你相伴,便是我幸,夫人知我懂我,我心甚慰矣。”燕王朱棣反手一揽,便将王妃拥入怀中。
“殿下……”,燕王妃欲言又止,但思虑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我知殿下心意,待过几年,便将她接进府来可好?殿下知我并非善妒之人,更何况下半生有自己的亲妹子相陪,妾身也不觉孤单。”
“仪华,之后的事,又何须思虑过甚。” 燕王朱棣紧了紧揽着王妃的臂,柔声说道。
“殿下不想接妙锦进府吗?”徐仪华轻轻抬头,凝视着自己的丈夫问道。
“不是不想,只是不知锦丫头是否愿意,也不知道父皇是怎样打算的。”燕王朱棣叹声道。
“还是殿下思虑的周全,只是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母亲既已过世,我这个做长姐的,还是说了算的。”徐仪华握了握丈夫的手,安慰道。
“我只是不想逼迫她做她不愿意之事。”燕王朱棣轻轻叹息道。
“殿下为锦丫头考虑,妾身甚是欣慰。”徐仪华揽了揽丈夫的胳膊,此刻无言胜有言,只与清风,明月为伴。
徐家的官船行了一月有余,终是到了应天府地界,秦淮河本就有灯船甲天下的美誉,谢依琳曾经在画册上看到过国家博物馆馆藏的那幅著名的《南都繁会图》,画面上街市纵横,店铺林立,车马行人摩肩接踵,标牌广告林林总总,秦淮河两岸的建筑层层叠叠。河中的船只往来穿梭,千余个职业身份不同的人物行走在长卷上,神态丰富,那真是一幅繁华,富庶,热闹的市井生活画面,而眼前的京城,虽然没有《南都繁会图》画面上那样一般热闹,但是洪武年间,人们刚刚推翻了暴元的统治,百废待兴,这京城也是是如此繁华,街市巷口,人潮涌动,商贾往来,好不热闹!这就是那六百年前的应天府,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中山王府位于夫子庙西南,当年为朱元璋住过的吴王府,早在元至正十六年的时候,朱元璋就把家安在了这里。后来在钟山之阳新筑了皇宫,朱元璋便把闲置的这座宅邸赐给了魏国公徐达,且命有司在旧邸前建坊,坊上有御笔亲书的“大功”二字。
谢依琳,哦不,是徐妙锦此刻正站在朱元璋御赐的牌坊之下,徐家有家规,在此下马鞠躬,以谢圣恩,此刻这里还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南京瞻园,瞻园是徐达七世孙徐鹏举始建的魏国公府西花园,要正德嘉靖年间才能见到,在二十一世纪,夫子庙秦淮河是南京最繁华的旅游胜地,而中山王府遗世独立在喧闹的街巷中,却只剩下瞻园有迹可循。
中山王府大门外,徐膺绪和徐增寿领着一众家仆早就在此等候了,待徐辉祖带着怯生生的徐妙锦走过来之时,徐家人都很是兴奋,互相拜过礼之后,徐增寿便兴冲冲的拉过徐妙锦的手,微笑道:“这是我妹子回来了!数月不见,四哥甚是想你,我们可不像大哥那样非得礼数周全,来,让四哥看看,我妹子是不是瘦了!”
徐妙锦扬起小脸,挽住四哥的胳膊,莞尔一笑道:“我就知道四哥最疼我!”说罢,一家人便其乐融融地向堂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北平的戏份暂时结束了!南京的故事即将粉墨登场,感谢小天使们这段时间来的支持,第二卷 京城风起 会更加精彩。
☆、第16章 中山王府
第十六章中山王府
中山王府的静妙堂,一面建在水上,宛如水榭,典型的江南园林造景,静妙堂的楹柱上有一幅气势恢宏的长联,是徐达晚年亲笔所撰,出自武将之手的行书苍劲有力,徐妙锦抬起头,只见上联写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问楼外青山山外白云何处是唐宫汉阙?”下联写着;“小苑春回莺唤起一庭佳丽,看池边绿树树边红雨此间有舜日尧天。”
众女眷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徐妙锦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亲戚,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虽然如意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给自己讲了一路王府内的情形,虽然有失魂症做幌子,可是她还是生怕哪里就出了纰漏,被人嘲笑。
徐增寿拉着小妹走进厅堂,徐妙锦怯怯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屋子的粉黛佳人,珠翠环绕,不觉让她满目晕眩,她拉了拉徐增寿的胳膊悄声说道:“四哥,舟车劳顿,我有些头晕。”
徐增寿看着小妹苍白的小脸儿,关切地问道:“妹子怎么了?要不要我请个大夫来?”
“没事,就是累了,待见过嫂子们和姐姐们之后,我便想回房休息了。”徐妙锦确实有些乏了,徐家的官船虽然五脏六腑一应俱全,但船上的日子却怎能如岸上一般舒坦。
徐增寿拍了拍妹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柔声安慰道:“就大哥礼数多,妹妹且再坚持一会。”
这时只见一个着藏蓝色湖绉交领麒麟袄,下搭饰三襕杂宝璎珞纹马面裙,发鬓盘起的二十岁上下的妇人,仪态举止落落大方,生的甚是端庄秀丽,这位便是徐辉祖的夫人李氏,跟在她后面的还有徐膺绪夫人朱氏和徐增寿夫人沐氏,也是类似的打扮,珠翠盈盈,李氏走到徐妙锦身边轻轻扶了扶她的胳膊,柔声问道:“四弟,小妹是不是这些天太过劳累了?要不先送她回房休息吧。”
“谢大嫂关心,妙锦无妨,先见过嫂嫂和姐姐们,再去休息便是。”徐妙锦强撑了撑苍白的小脸,回道。
“哟!四妹妹回来了,数月未见,妹妹倒是懂得先要礼数周全了,看来还是大姐教的好。”从三位夫人身后,走出一位妙龄少女,梳了个小流云髻,插着一只彩色琉璃蝴蝶簪,身着一件粉色掐金丝遍地云纹的袄,下搭一条红色绦带镶边实地纱花卉纹马面裙,一双细长的凤眼眼波流转,语气中尽是流露着不屑。
“二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四妹妹怕是舟车劳顿,乏了需要休息。”后面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插着一对珊瑚珠花,着一件鹅黄色的袄裙,甚是温婉可爱。
这一前一后两个小丫头正是徐妙锦的二姐徐妙清和三姐徐妙月。好了,这下如意都唠唠叨叨了一路的中山王府各家眷,总算是认全了,还有一票咿咿呀呀的小辈,由于年龄都太小,就留在各自房中吃奶了。
中山王府和燕王府的装饰布局风格很不一样,要说燕王府代表北方园林的大气豪放,那中山王府就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鹅卵石子和碎瓦片铺成的路,雨淋久了生出了苔藓,弯弯折折的回廊,堆砌精致的太湖石假山,精心开凿的瀑布丹泉,很是婉约精致。徐家未出阁三姐妹住的绣楼,就在弯弯曲曲的回廊尽头,一个精致的池塘边上,二层重檐歇山顶,是水院的最高建筑,登临可赏全院景色,徐妙锦被这弯折的路绕的有点反胃,这要是想溜出去玩,认路可比燕王府费力多了,还好她不是路痴,多走几次应该能记住,徐妙锦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不是穿越到人人都裹小脚的年代,要不然估计她一辈子也别想走出这绣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