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秀一笑,言道:“店家真会说话,不过正如你说的,我还真得货比三家。”
“那好,那您再去看看。”店家说:“若是您看好了,感觉真如小老儿所说,觉得小店的东西还算能入您的眼,您再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谈实价。”
“如此,那我再转转。”李成秀朝店家一笑,转身就出了杂货铺。
皇帝他们就在门外的廊下,李成秀和店家的谈话他们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皇后注意到当听到店家报出价格的时候王青鸾的脸色变了变,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离了杂货铺,前面就是一家布店,比起别的布店卖丝绸、缎料不同,这家布店卖的是粗布。
李成秀说去这家布店看看,皇帝欣然同意,一行人朝布店走去。
请了帝后进了布店,李成秀回头招呼七皇子,突然看到从杂货铺旁边的珠宝店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青黑的圆袍,三十岁许的年纪,豹头环眼大胡子,长得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长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估摸得有两百二三十斤。叫人惊奇的是,他这么大的吨位,走起路来竟然落脚无声!
这个人,肯定是一个练家子!
瞧着他行来的方向,似乎就是冲这里来的。
帝后就在身后的店里,李成秀不由得担起了一分心思,身体微侧,挡住了进店的通道。
所幸,那人顺着大路径直走过。
李成秀长吁了一口气,两身相错间,那人朝李成秀瞥了一眼,那眼神……
突地一惊,李成秀想起来了,那人是黑塔老大!
没错,这人就是当初将她堵在铜锣巷里,差一点儿将她踩死的那三个黑塔的老大!
叫什么来着?
好像,好像是叫雄不克!
当初在秦淮河畔和齐泰打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名叫方谕的家伙,那人武功齐高竟连许昌都不是他对手。记得当时那方谕说三黑塔是他的徒弟,而后又从武旦那里得知方谕是四皇子府里的西席。
再后来,与齐泰化干戈为玉帛后,李成秀也从齐泰那里得到证实,三黑塔真的不是他的人,是他从四皇子那里借来装门面的。
四皇子因为私采矿山,和养私军的事暴露落马,被送到洛阳幽禁了,只听说方谕也在事发的那天服毒自杀。至于别人,如三黑塔的去向李成秀却是没有在意。
他们是逃脱了吗?
还是朝廷没有追究?
“你在看什么?”武旦发现了李成秀的异常。
李成秀还在望着雄不克消失的方向:“你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武旦一笑,回答:“如何能不记得?”
岂止只是记得,简直是记忆犹新。
“那你可还记得跟在齐泰身后的三个黑大个儿?”李成秀又问。
“记得,他们不是他的人,是四哥的人。”武旦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李成秀:“我知道他们是你四哥的人,你知道现在他们如何了吗?”
听得李成秀这样问,武旦便是一怔,想了想道:“不是死了,便是逃了吧。”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李成秀说。
“不是很清楚。”武旦解释说:“这件事我避着点好些,所以我尽量不问。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来?”
“回去后还是查一查吧。”李成秀说:“我刚才看到雄不克了。就是那三个黑大个儿中的老大。”
“刚才?”武旦一惊,忙问:“在哪里?”
李成秀指了自己面前的一排脚印:“这就是他刚才留下的。”
盯着那一排整齐的脚印,武旦怔愣了许久,说:“在我们众多兄弟姐妹中,父亲只对大哥、四哥和我上心些。我之所以能得父亲多看一眼,是因为大哥与我亲近。而四哥,是因为他的生母为了救大哥而死,又是被母亲带大。我虽然跟大哥亲近,但是母亲却一直不喜欢,还很仇视我。父亲一直敬重母亲,对母亲的意见一直很看重。”
“你这时候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李成秀有些糊涂。
“我是想告诉你……”武旦顿了顿,轻声说道:“关于四哥的一切,我都不能多问!不能多看!”
“什么意思?”李成秀皱眉问道。
武旦说:“意思就是说,就当你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为什么?”李成秀不能理解。
“不要再问了。”武旦对着李成秀轻轻地摇摇头,低声与她说:“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你的。”
关于这一点,李成秀是从不怀疑的。不管从哪个角度讲,武旦都不该会害她!
李成秀点了点头又问道:“是不是以后关于你四哥的人和事我都要装着没听见,没看见?”
“至少在外人面是这样的。”武旦说:“你可以回来跟我说。”
☆、第186章:
等李成秀和武旦进店,皇帝一行人已经准备出来了,李成秀也不再像在杂货铺里那样麻烦,直接从袖中拿出一个单子,让店家按着单子给价。店家给了价,李成秀拿过单子便招呼着大家出了店。
“姑母,我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去了。”出了布店,王青鸾的脸色特别地不好,扶着额头一副娇病无力的样子。
“可别啊,还没看完呢!”李成秀笑着说。
王青鸾根本就不理李成秀,只是病弱地看着皇后,皇后怔了怔,道:“好吧……”
“母亲!”李成秀打断了皇后的话,言道:“青鸾妹妹不能走。”
“她生病了。”皇后脸色有些不好地道。
武旦看了一眼王青鸾,冷笑道:“她确实是病了,不过生病的不是她的身体,而她的心。”
“你什么意思?”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看了一眼暗自得意的王青鸾,武旦抬手展开,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人从袖中掏出一卷纸来,轻轻地放到了他的手中,武旦将这卷纸递给了皇后:“不继续看也没什么,父亲、母亲看这个也可的。”
皇后不满地看了武旦两眼,狐疑地展开纸卷,只见得上写得是酒、肉、粮、瓜果蔬菜、帐幔竹几等物的价钱,标在最头顶的就是李成秀刚才问过的两样:红泥小炉和小铜锅。
这是一本账,按类分开,每一种商品都有多家商铺的价格,还有成色描述,店家声誉等等。刚才李成秀在邢家杂货铺问得的红泥小炉和小铜锅的价钱就赫然在列,皇帝和皇后刚才在布店问的价格也在上面……
这第一张纸上就写了六家铺子的名字,手中有二十几张纸,想来有百多家铺子,想来差不多把西市的铺子几乎囊括在内了吧?
往下看来,红泥小炉的价钱最低的是二十五文,最高的二十八文;小铜锅第一家两百文一口是最贵的,有一个邢记杂货铺给的价钱最低一百六十文就能拿到。还有一家直接告诉李成秀让她弄来铜让铁匠铺给铸成锅,那样算下来的成本可达到一百四十文的样子。
“你,给我们看这些做什么?”皇后迷茫地问武旦。
正巧离碰到三个文士的酒肆就在不远,请了一行人上了酒肆二楼,武旦朝皇帝和皇后拜道:“父皇、母后恕罪,儿臣今日擅作主张了。”
“你做了什么?”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但皇帝却是不甚在意的样子。
武旦答非所问道:“儿臣还要请父皇母后看一件东西。”
闻言,就有一个人捧过一个匣子递给了武旦,武旦将匣子打开,恭敬地送到了帝后的面前。
皇帝狐疑地朝匣子里看去,只见匣子里躺着张制好的薄羊皮,羊皮上写着一行大写《东宫内库.支》,下侧有一竖小字“天佑年甲辰巳卯”。帝后可比李成秀强多了,只念头一闪便想到了甲辰巳卯是春宴那天。
“这是春宴那天的账,你给我们看这个做什么?”皇帝奇怪道。
“还请父皇看完儿臣再做解释。”武旦说。
皇帝疑惑拿起薄羊皮,却是感觉手头一重,拿起来一眼……嗯?这是什么?没有见过!从开口处揭开,这才看到这是一叠纸被人用线订在了一起,薄羊皮在底部和顶部各有一张,对里面的纸张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虽然怪怪的,不过倒是新奇,并且还很适用的样子。
“谁想的这法子?”皇帝笑着问,武旦眼睛往李成秀身上一瞟,皇帝当即明白了:“又是太子妃想出来的?”
“儿臣愚笨随便弄的,不好父皇您别见笑。”李成秀不好意思地道。
“笑什么?挺好的。”皇帝笑了笑,翻开羊皮纸,只见首页是总纲,写的是春审花费共计多少,分了哪几大类等。
皇帝连着翻了好几页,都没有看到什么来,直到看到了“尺高红泥小炉六百,价合三百贯”之处,皇帝这才感觉不对来。
掐着指,皇帝默默地算了算,突地睁开了眼睛:“这上面记的红泥小炉是四百五十文一个?”
“这些上面也是这样记的。”武旦又捧上来了两个匣子,匣子里是旧式的账簿,一个上面打的是光禄寺的印记,一个上面打的是内侍省的印记。
皇帝将份账簿急急地拿出来展开,飞快地找到了红泥小炉那一项,果然都是记着六百个三百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