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光华如链,房间里的烛火微微,只能照出朦胧恍惚的亮光.
燕文寒秋伏在我身上气息很急,我满头的薄汗喘的厉害.他抱着我一转身,我们位置颠倒,变我伏在他胸口,我懒懒的爬着,听着他的心跳慢慢恢复如常.
他伸手轻缓的抚摸我后背“箐箐,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对于我来说是值得信任的,那么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我无数次的假设如果连你也不能够信任,那么我还能信谁?这个高高的皇帝之位也只是孤寂的绝望的,是终我一生守着的冰冷的一道墙,隔绝了所有的幸福……”
“箐箐,我总怕自己懂得的道理跟不上你的脚步,担心自己经历过的一切白白连累了你,担心你我之间的任何间隙和误会,担心太多,已经草木皆兵了……”
“箐箐,也许我能给你的并不多,就算给了也未必是你所想要的一切,可我已经倾其所有的给了,能给的,我都已给你了……”
“箐箐,如果有一天你也离开我身边站在我的面前,那么,我,将一无所有……”
字字句句,口口声声,无一不如尖锐的冰凌刺戳我的心.
在这个夜里,一个我爱的也爱着我的男人把他的软弱全部摊给我看,让我如何不心疼如何不难过?我很想哭,因为我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了……
不知道何时起我已经变成了如此铁石心肠的女人了,燕文寒秋的那些话无时无刻不回荡在我的脑海之中,我疼的快要窒息,可我无法说服自己放下这一切的贴近他.
我毫无意义的抱紧他,一如曾经他那么用力的抱紧我一般,我该如何?我到底该如何???
天亮了,他还睡在我身边,我不敢动,张开眼凝望着他的脸沉默.
到底是我对他有了误会还是温柔的嘴最会说出表里不一的话?我同样不敢去同他对质那些是是而非的举动以及我心里不够明晰的疑惑,而对于我这么个什么都不曾拥有的女人来说,我是真的很难把男人的爱当成一切去依赖,其实我也痛苦,我也矛盾 ,只不过最终我还是忍住了,我曾发誓母亲那条路我不会再走了,再不会了……
我去暄和宫的时候门口的侍卫竟然连通报都没有去直接让我进去了,我心下计较起来,难道这个燕文岱真也是个神算级的人物早已料到我会来?
当年燕文岱真也是个极狠心之人,就算燕文寒秋再有才华也不过是个半个时辰储君都没有做过的人,没有储君该有的教育和锻炼,他竟然敢就这么把北邑的万里江山丢给了燕文寒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他半是残忍半是任性,更是对燕文寒秋的不易有了深刻的理解.
我进门的时候太妃笑呵呵的出来迎我“来了?快进来,等你多时了……”
我一愣,等我多时了?
迈步进门,又是扑鼻而来的浓重的药汤味道,然后是一身金色缎衣的燕文岱真披着袍子坐在床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沧桑而衰老,却又一双精明透彻的眼,不带半分诧异之情而是朝我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燕文寒秋的本事高竿,他自然有个更不得了的父亲.我淡笑上前“果然都瞒不过父皇的锐眼,父皇英明……”
“我那时就说,寒秋什么时候动了文家,你就什么时候会来找我,那小子满心都是报复,野心够了,计谋够了,胆量够了但却不够细密,如有你在身侧帮扶,想成事不难啊……”
我微微俯身行礼“父皇过奖了,儿媳此次是有事相求的,如若不是大事,也断不敢叨扰父皇的安歇……”
燕文岱真眼中的精光一掠,态度不明“你说,我为何要答应你的请求?”
原来这些都被他算了个清清楚楚的,若论高人,谁能比得过他?
我起身,抬头与他对视“您一定会答应这个请求的,因为这关乎北邑的江山会不会易主……”
我自知这话说的重,不过我就是要重说,什么人什么对待,对于这等精明之人,打马虎眼是白费力气的多余,轻描淡写的委婉那是给他大大的漏洞可钻,所以,我要实话实说言简意赅.
他闻言一愣,竟有些惊诧我的胆大,敛了眼色回我道“皇后所言过了……”
“皇帝被臣子所牵制是不是言过了?将臣权倾朝野是不是言过了?外戚即将当道又是不是言过了呢?如果连这些都不算过,那么如何才为不过?”
“既然皇后觉得这些都是过头的大事,那么除了文家之后还有张家李家赵家,如何知道这只是个结尾而不是新鞋走老路的开始?”燕文岱真步步紧逼.
“为政,忌讳很多,宦官,外戚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尤为外戚是最为要命的.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政权内部的争夺而在于政权与政权之间的较量。
成王败寇是硬道理,而本末倒置的悲剧历史上不乏例子,都是因为疏忽了外戚这个最特殊的势力而致,虽说外戚的力量可以纳为己用不断牢固自己地位,可有些时候力量的平衡却不是那么好掌握的,待到不被握在手中控制的时候也就已经晚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呵呵,这道理说的很好,不过在我看来只是一方倾轧另一方罢了.你说你和文贵妃之间的差别又在于何?安知你不会是第二个她?不会重蹈覆辙?”燕文岱真终于半分不带遮掩的完全摊开话题,这样一来正中我下怀.
“自然区别很大,儿媳是一无权利可依,二无背景可靠,单凭膝下一个儿子以及皇上的抬爱才能稳坐东宫自今。而身为和亲公主的使命和意义父皇定是心知肚明,儿媳能嫁过来,那么南梁就已经做出了舍我的打算了.
退一步说,泼出去的水也没有再收回的必要,出了南梁国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儿媳这一生都要离开了.
您说,儿媳若想祸乱朝廷何以依托?又为何要把自己本就安稳的日子颠覆成那般呢?如今的局势也并非是我无法容下文家或者文贵妃,而是他们容不下想要逃脱自己牵制的皇上,容不下无法确定自己位置的形式,更容不下所有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们,试问有一天她若是有了机会,皇上身下的皇子们嫔妃们还能剩下几个?”
燕文岱真不说话,盯着我看“而文致远和文康的野心远比文贵妃和文魏的野心要大许多,他日燕文卓成了皇上,那文家的人就会安心的辅佐幼帝?还是,自己坐稳那宝座来得更舒服呢?
从他们的所作所为上看来这种可能并非无中生有,连皇上都敢如此对待,不惜以臣子的身份压制皇上的权利,哪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不能做得出来的呢?如果觉得储君的等待太过漫长,更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也未必做不出来,这么说来儿媳之前说的关乎于北邑的江山会不会易主之事,父皇您还觉得是儿媳言过了吗???”
燕文岱真的脸色由寒转暖,露出赞许的笑容“你比寒秋的母亲更胜一筹啊,你并不是没有私心,只不过,你的私心本就是可以藏在天下政事之下的,所以,即便被看得出也无妨,到底轻重之间的取舍定是取其重,所以一切借口都变得理所应当了……聪明,果真是聪明……”.
我朝他莞尔一笑“若说私心也没有呢?可在儿媳看来皇上的天下稳了,人民安居乐业了才有我们这些头顶上人的安稳,儿媳与皇上始终是同进同退的,不可划分.
恰恰也就是因为儿媳没有那么多可以依靠的力量背后撑着所以儿媳才有属于自己的自知之明,何可为何勿为自然是心理清楚地很,而私心和野心又怎能相提并论,那岂不是笑话了……”
的确,燕文岱真的眼睛早已经把这朝堂上下后宫内外看的透彻无余了,他自然是知道文贵妃的小算盘如何打得精,也定是对我提防的很,我如今把话全摆在桌面上说,不怕他不思索不犯嘀咕.
如果能让燕文岱真出头那些跟他让位一起退隐的谋士权臣再次找回来那么对付一个文家就不会太难.
“这么看来你是为着北邑的江山社稷着想了……?”燕文岱真笑看我.
“不全是,儿媳还为着皇上心心念念的统一大业着想,不能带兵打仗,也不能出谋划策,儿媳一介后宫女子只能前来说服父皇改变主意助皇上一臂之力,圆了皇上的心思……”
“哈哈哈,你的野心还不小,连南梁你也跟着惦记,看来乐扬真是送错了公主,他若生前有知死也会把你带回去帮他统一天下吧……”他大笑,笑的咳了起来.我赶紧上前帮他抚背.
“如此,若是称了你们的心意有打算如何处置文家?”他侧过头问我.
“降者不杀,服者不杀,功过抵消者也不杀,此外……皇子不杀……”我尤把最后一点说的清楚“父皇,就算其他的皇帝执意要杀,那儿媳也是无法,不过最后这一点,儿媳可用自己的性命跟您担保,出此言,必行……”
燕文岱真的眼色有些晦暗,定了定又转过头去深深叹了一口气“寒秋的性子我必谁都懂,下狠手的时候不会顾念那么多,这也是我恨的地方,唉……”
我把桌上的杯子到了些热水,端给他“父皇,从前大皇子的事情您就不要在放不下了,毕竟走到那一步也非皇上所愿,能放过,他又岂能这么做呢?自是有苦衷在的,而且已经这么久了,父子之间又何必疏离下去呢……何况现在情势紧急,该是一致对外的时候,您就不要在生皇上当年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