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少年利落击掌,这三件,对现在的裴恪不难。只是他不知,人总是会变的。
裴府这几日热闹非凡,酒楼的大厨来了一批又一批,成衣铺的裁缝也来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小王爷若想对一个人好,也能出乎所有裴卫的意料做到事无巨细。
这一点,是裴王爷也意外的,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这样反常,他看苏袖月的眼光不由带了些异色,哪怕疼到骨髓的儿子屡屡解释是为回报麓山书院苏袖月的救命之恩,阅人无数的裴王爷也留了个心眼。
没过几日,裴恪的院落就送来了好几位各具特色的美人,都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年纪,连苏袖月看着都觉得喜欢。生机勃勃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这是她永远不可能成为的,她的路,只有一条,荆棘遍布,无法回头。
抱剑斜靠在院落中的大槐树上,她斜睨着一拨一拨美人被送入裴恪房中,轻数: “一,二...”
“滚!”这一次,快了一秒。她轻笑,望着推门而出一脸怒容的少年,转着手中剑打趣道: “爷,不合口味?”那你要求可真够高的,这来来回回几日,大家闺秀有,小家碧玉也有,清新的妖艳的,各款各型,面面俱到,且都是上上等相貌,这也不满意,你让找不到媳妇,普通人家的男儿处于何地啊?
“笑什么?你给我下来!”那怒气冲冲的少年随手解开腰间玉佩扔来,苏袖月见状挑了挑眉梢,一个利落旋身避过后手握玉佩稳稳落定: “怎么?戳到痛处了。”
“是!又怎么样?”裴恪走近,义正言辞道: “苏袖月,你身为我的谋士,不替主上解忧,反过来看我笑话...”
“别。”苏袖月打断,“我只是看看,没笑。”她揉了揉眼睛,“其实我不明白你气什么?那些姑娘虽比不上你好看,可也确实不错了。”
“你懂什么!”裴恪眸光微闪,负手背后,狠狠用脚踢上了房门。
得,自己认的这位小祖宗还不能说,苏袖月无奈一笑,朝里唤道: “爷,您的玉佩。”她转了转手中一环套一环,在风中可以旋转的月色玉佩,心想: 这般独居匠心,定然精致尊贵,遂对里面喊道: “要不,我给您送进来?”行吗?小祖宗。
“你走开。”隐隐较真的少年音软了下来,只说: “我不要了。”......“那送我了?”苏袖月故意玩笑,却没想到里面的少年真的随即道: “喜欢就拿去。”
这话苏袖月却没法接了,说不喜欢,她直觉自己选的小祖宗会更加生气,说拿去,她直觉小祖宗的爹不会放过她,毕竟手上这东西,一看就珍贵不凡。
“要不?小的先替您收着。”她话落,不再哄这“娇生惯养”的世子爷,去了后山空地,如往常般吹响颈间骨哨,待数十名死士落定后,继续训练。
用兵一时,养兵千时,苏袖月毫不敢放松,兴许不久后,他们便会卷入战场,这天下形势一触即变,唯有时刻做好准备。
任何人的性命,都不是儿戏。
远在千里之外,一众浩浩荡荡兵士围着的宫中马车也正待起行,裴六裴七打马车前,静候吩咐。
一只指尖泛着苍白的手掀开轿帘,等了许久,终于放下,“走罢。”
“是。”车辙声渐渐响起,沉闷地压在人心头。
谢辞言取出袖中用金丝续接起的凤血玉镯,清透的眸底漾过一抹痛色,今晨谍部来报,兵部李大人被刺杀,他先前便有此打算,且只告诉过她一人。
打开昔日那两份深红锦盒,慕容朔和景仪送来的贺年礼物他本想给她自己来拆,只是私心地延缓了让她拆开的时间,却没想到,一时错,步步错。她终究不会再回来了。
景仪盒子中送来的透明白玉小瓶更加让谢辞言坚信——他与她彻底再无可能,除去每月解药的联系,他其实和慕容朔何尝不是一样?除了拉她到机关算尽里再没有留住她的其他手段。
而她的师兄,新任为千绝宫宫主,从今往后在每月所需的解药上足以关照她,离了他谢辞言,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他该庆幸的。
可他又分明察觉到内心深处的一丝不甘,谢辞言以为,自己真的是如世人以为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可事实上,今晨收到那份谍报,他提前了三日后的回京行程。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第70章 女儿心思⑩(修)
时光轻转, 眨眼间春围放榜。
慕容朔, 云棠莫十一赵彻等人皆榜上有名, 荣获殿试资格的, 却只有慕容朔一人。
京城用于小聚的茶馆里, 昔日同进同出的三人再汇于一席,酒味变了,菜色也变了,京城的一切都和昔日麓山不同。
云棠出雅间门去透透气, 余下慕容朔和莫十一各自品茗, 良久, 一身深红干练锦衣的少年才开口道: “慕容兄,恭喜你啊。”
“多谢。”青衫学士服的少年推盏道谢,淡淡道: “莫兄原本也该金榜题名才是。”他剔透的琥珀色眼眸盯着茶盏, 低首浅笑。
若非为了保护如约成为县官的云棠, 以眼前之人的身手才学武状元不在话下。思及此, 慕容朔不禁抬眸: “莫兄, 搞定家中二老, 费了不少功夫吧。”
“是啊。”莫十一无奈一笑,“若慕容兄在, 能替我出谋划策, 必不会如此辛苦。”他说罢饮茶, 情绪都敛于小小的杯盏之中,没了慕容朔在身旁,为了想守护的人, 一向以轻挑示人的男人也不由从内到外都稳重谨慎起来。
慕容朔不再多言,人情冷暖如人饮水,各自知。他起身推门,只道: “十一,慕容朔会变,但...阿朔不变。此次离京远行,你们保重。”
“等等!”莫十一放下茶盏回首,那双桃花眼里晦暗不明,半晌才道: “你也保重...阿朔。”
青衣少年朝后摆摆手,修长的身影被傍晚的光线拉得格外萧条寂廖。慕容朔要走的那条路,终究要与太多人分道扬镳。
京城四五月渐渐燥热起来,人心似也燥动起来,春围尘埃落定,正是朝中一年用人之际,旧的制度永远需要新的血液来注入,使其运行下去,若有朝一日,新的血液已无法驱使旧的制度,那么这个王朝距分崩离析也不再久远。
新的血液,将重新建立起,新的制度。
在这微燥的时节,新一辈人才济出,先有金榜题名的新科状元在赵尚书等老臣的提携下荣登工部第三把交椅,后有祈愿寺首席弟子以远超常人的资质得宣帝重用,破格纳为国师。
一时之间,工部副侍郎慕容朔和祈愿寺圣僧云笙开始映入京城大众眼帘,不少待嫁的闺阁女子以二人为目标,暗中较量着非君不嫁。
到底碍于云笙是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心悦慕容朔的,还是要多一些,只是他的婚姻,早已被纳入可算计的范围,与哪家小姐结亲,取决于她身后,家族的力量。
另一方面,朝廷一反旧时常态,招安江湖,也许是宣帝隐隐谋划着什么,也许是江湖势力日渐壮大,自此政令发下后,就有意愿者归顺朝廷,这些门派中,以北漠最具神秘色彩的千绝宫为首。
这最腥风血雨的杀手机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与朝廷联系起来,且特设出一支锦衣卫,直属于宣帝,为他所用。
这支锦衣卫可先斩后奏,一时弄得朝臣人心惶惶,纷纷忌惮,偏其领头人,宣帝亲封锦衣卫都督景仪景大人是个冷面修罗,杀人从不眨眼。那柄龙泉剑下,不知有多少亡魂。京中女子虽有爱慕他冷峻容颜之人,却没有一个,敢往刀口上碰。
但值得肯定的是,自今年已来,京城多了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昔日的“京城双璧”倒显得有些黯淡了,那回京好几月的公子辞言没有一点动静,静默得好似消亡般,似乎依旧被宣帝宠在心尖,可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另一人则是完全出乎意料,昔时闲不住的裴世子淡于人前,似乎安安静静地休养于府中,对外声称是养病,可多少了解的人都会觉得...一定是府里有什么宝贝比外边要精彩,这世子爷才没有出门玩乐。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爷,耐得住啊?”从裴府后山回来的苏袖月放下剑,毫不客气地喝口茶,问窗框下美人塌里,一手撑在后颈,一手执着书卷的少年。
或者更应该称之为男子,少年的变化总是悄无声息,仿佛一眨眼之间,一夜之间,都可以成长为一个肩膀宽阔的男人。
近几月闭门研读的裴恪敛去少年稚气,仍旧是纯褐色的上挑凤眸,殷红的唇,精致的鼻,可张扬气质下,多了几分内敛。
苏袖月忽用剑勾过他手中的书,一看——《中庸》,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小王爷,学着敛去锋芒这种事,原来你也会啊?”
“太嚣张...总归不好。”少年勾唇一笑,脚尖轻踢剑身,那本书又从空中回到了自己手里,他眉目轻凝,淡淡说: “父王年迈,我不能一辈子都活在他的羽翼之下。更何况...”他睨了苏袖月一眼,但笑不语。
“裴王爷会很欣慰。”苏袖月亦回望着他,其实一开始,少年的改变是为了免她被裴王爷苛责,他想着若因苏袖月的到来,自己反而变得更好父亲便不会有微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