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看,水乡里的姑娘们,浑然天成的水水嫩嫩,瓷白的皮肤,在阳光底下透亮透亮的。
苏袖月不禁想,在这里养一养的话,肤色会不会白皙细腻起来?
她摸了摸尖细的下巴,去麓山书院上学的话,还是糙一点的好。
男孩子堆里,白白净净,线条柔和的,多少会受点排挤吧。
苏袖月这会儿还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念头,让她进书院后中了圈套,吃了亏。
远处,临岸的人家似乎生起了炊烟,袅袅蹁跹,粉墙黛瓦都拢上了一层薄纱。
亲切的柴火味顺风而来,苏袖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天然纯净的空气里,没有燥意,水乡的湿润和人间烟火气的微醺融合着扑面而来,让人对这方水土不由心生好感。
她坐下来,用手拨了拨乌篷船荡开的涟漪,不由和船尾的渔女闲聊起来。
“姑娘,何时能到麓山脚下?”
撑稿的少女停歇了歌声,羞红着俏脸对苏袖月道:“公子,侬莫急,很快了。”
苏袖月点点头,那少女又飞快地别开眼,只苏袖月问一句,她答一句。
“姑娘,你可知麓山书院?”
“知道的,就是那里的人有些...”
“有些什么?”
“听说,很排外的。”少女腼腆地笑了笑,在临江往来送了许多客人,偶尔总是会听说些有趣的传闻,那麓山书院是一等一的厉害,那里的学子也是一等一的爱捉弄人,尤其...是新来的。
“是吗?”苏袖月话语里有些不信,想引导少女多说一些,但她实在低估了自己的杀伤力,以至于腼腆内秀的女孩儿见苏袖月一笑,只偏过头,轻轻点了点,又哼起歌儿。
未过多时,船就靠岸了。
临岸有不少贩卖细碎东西的小商贩,苏袖月告别少女,一路往前,走过市集,村庄...盛情难却,行囊越来越重。
立在岳麓山脚下,她掂了掂路上少女赠送的鲜花,用青藤编织的小玩意,自家磨的做好的糕点,酿造的各种应季果酒......多少有些无奈,又对这儿的风土人情感到欢喜。
再一想到山顶的麓山书院,心又似被浇了一盆凉水。
说来,书院里招收各地学子,人员不少,鱼龙混杂也是必然的,想来达官贵族来此的也不在少数。
大概是一群纨绔子弟,冲着书院享誉大楚的名声才来的吧。
苏袖月摇摇头,麓山书院情况如此,但师资力量确实雄厚,算得上是集有才学而不迂腐之士。
历来,书院出了的状元不在少数,官拜丞相的也有好几人。
她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作为一个杀手,只有一个目标——杀人。
思及此,又见天已薄暗,苏袖月暂做休息,随手取出怀中画卷再次打量,慕容朔是吗?
很快幸会。
同一个地方,同样的画卷。
山顶麓山书院里,讲课的书室内,围着一群身穿同样校服的少年,他们簇拥着,环绕在正摊开画卷打量的白净少年身边。
“阿朔,那新来的就长这样?”说话的是一名身形修长的少年,他语气吊儿郎当,但眉宇却生得很沉稳。若细心看,他似乎离那白净少年最近,双臂有意无意挡着旁人,好像保护着少年,不让其他学子轻易靠近的样子。
“十一兄,你让点地儿呗,我也想瞧瞧。”果然,因为莫十一的阻挡,有些个矮的学子没法凑到跟前看清楚。
云棠就是小矮子里的个中翘楚,他是家族里的老幺,娇生惯养着,哪怕前几年新任戌边将军一职的老爹也对这独子宠上了天,要星星,不给摘月亮。
难得的,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云棠有着一个好性格,乐观开朗,没心没肺,除了一个毛病——挑食。
这大概也是他个子起不来的原因,好在生了张人畜无害的包子脸,云棠占着这样的优势,在麓山书院算是团宠的存在。
可不,他这一嗓子看不见,莫十一也宽容地挪了挪地方,但还是不让云棠碰到那白净少年,像是有着守卫的绝对忠诚。
云棠可不管这些,他凑近瞧着画像上的人,越看越想不通。
有些支支吾吾道:“慕容大哥,我觉得他...还不错,一定要...”整他吗?云棠望着那白净少年,不好意思把“整他”明明白白说出来。
“小棠儿,你以前可只管看好戏,从不替新来的说话啊?”一旁的莫十一惊讶道。
“才,才没有。”云棠脸皮薄,轻易就红了脸,“我只是觉得...他有些亲切罢了。”
“哎,你还别说,这画像上新来的和云棠真长得有几分像。”有人忍不住出言道。
这话一落,众人都下意识去对比,连一直不动声色的白净少年也掀了掀眼皮,若有所思。
“小棠儿,”莫十一打断道:“你家老爹不会除了你娘,还有别人吧?”他一贯不正经的口吻,说完漾起轻浮的笑意。
云棠急了,直呼其名,“莫十一,我发誓,我爹绝对只有我娘一个,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什么姐姐妹妹的,只要是女孩子都喜欢。”
“对啊。”莫十一挑挑眉,“夫子不是常说,人不风流枉少年。”
云棠偏头:“哼...”
“好了。”清冽低醇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幼稚鬼”的争吵。
白净少年睨了莫十一和云棠一眼,不疾不徐地卷好苏袖月的人像,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轻敲桌面道:“从山门到书舍,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吗?”
“山门机关就绪。”
“沿路陷阱就绪。”
“书舍也一切就绪。”
众人有条不紊地答道。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并不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对啊!”云棠忽然跳起来道。
“什么?”莫十一翻了个白眼看着他,“和你长得像,不忍心了?”
“不是。”圆脸少年皱起精致的五官,补充道:“慕容大哥,后山不防吗?”
“嘁,你傻啊!”众人听言,一起嫌弃道。
“神经病,你见过哪个新来的走后山?”莫十一甩了云棠一个爆栗,嫌他话多。
云棠摸了莫脑袋,小声强调:“可是我觉得...”
“得了吧。”
“你可拉到吧。”
“怎么可能走后山...”
一片否定声中,云棠捂着胸口,很小声说着:可是我觉得...他会走后山。
就像是莫名的心有灵犀一样。
***
群山环绕,麓山脚下,苏袖月收回慕容朔的画像,咬咬牙,把姑娘们盛情难却送的东西都提上,沿着山路往上爬。
才至一半,已觉吃力。
其实,对于一个杀手的体能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但,也许是舟车劳顿,也许是水土不服,总而言之,苏袖月明显感受到身体体力不支。
她不禁怀疑,会不会与生理性的原因有关。按理说,自己这个年纪,也该来葵水了。
可是直到今天,都迟迟没有。
不来就不来,苏袖月巴不得不来,如果非要,也请等她在书院完成了任务再来。
这样想着,苏袖月抹了把额头细密的汗,抬头望着仿佛看不到头的曲折山路,脑海里“抄小路”的意识越来越强烈。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当机立断,往旁边一折,索性扶着丛生的树在山林里前行。
走着走着......
当星辰耀眼起来时,苏袖月面前的路已豁然开朗。
借着星光,隐约可见前方的古门,隐在密竹之间,刻有浮图,像是古寺的后门。
她略微喘息片刻,徐徐走近,脚步却忽然顿了顿。
不是见鬼了。
空灵清浅的埙声从寺门里传来,曲调悠扬,说不出哪里特别,却轻易让人产生共鸣。
苏袖月的心随着旋律变得很净,她轻轻推了推门,无法打开,放眼望去,四周又像是无路可走了,略一沉吟,她便把背上的竹质行囊取下,纵力一扔,撂进了寺院里。
想到初来乍到,以不暴露武功为宜这一点,苏袖月收回了用轻功翻墙的架势,搓搓手,正儿八经地爬了起来。
攀至墙头后,那就算被她扔东西这么大一声也没打断的埙声才堪堪停顿。
有些荒废颓凉的后院草地上,一身干净道袍的少年半躺着,一只手拿着竹埙,一只手枕在脑后,他的腿极为修长,一条搭在另一条上面,轻轻晃动,潇洒惬意,但晃动的弧度却是克己守礼。
矛盾又别扭。
隔着一道古老的墙,苏袖月露出一双眼睛,第一眼感觉便是如此,少年一丝不苟的烟灰色道袍,一丝不苟的用木质发簪紧束三千墨发,一丝不苟的袜履,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可他这个人,做的...却是和一丝不苟不一样的事情。
哪有一丝不苟的人,会这样随意躺着,甚至晃动呢?
殊不知,苏袖月在打量少年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
那双偏深色的瞳孔剔透干净,莫名像怀中画像上的少年,只看那双眼睛,苏袖月几乎要以为那就是慕容朔,只是眼前的人,瞳色比慕容朔深了太多。
远比一般人还要深。
他的五官,也是生得极其特别的,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型,线条柔和流畅,脸孔上面,五官排布是标准的三庭五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