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别的,只为饭菜若是有毒,可以直观地发现。
住在这样一处小院落里,倒显得真像是一队采买的富商了。
皇上也不拘礼节,叫陈文义和两位大学士并吕蒙都同席用膳。
众人原还推辞,皇上却道:“朕既是微服私访,众位就自在些吧,不必过于拘礼了。”
皇上这一路来这话说了好几次,众人见皇上并非客套,便渐渐地也不过分拘礼。
陈文心白日里吃了那易头饼,还吃了小李子买的山东大包子,并不是很饿。
她坐在皇上身边,见这席面上的许多菜品都是当地的特色菜肴,好些是她没吃过的。
没吃过的,她一定要尝尝看!
如果好吃呢,就叫白露记下来,回了宫叫翊坤宫小厨房也学着做。
皇上出了宫,饮食上倒丝毫不挑剔。
不挑食好,好养。
陈文心为皇上的不挑食感到得意,脸上就差写着“我男人这么好你嫉妒不嫉妒羡慕不羡慕?”
皇上正吃着饭,一抬头看见陈文心一脸得意。
他是不会知道陈文心在得意什么的。
桌上有一道一整只香酥金黄的鸡,陈文心盯着它看了一眼,白露便上前,用银叉子撕下了一片肉。
陈文心把白露放到她碗中的肉夹起,送入了口中。只觉香味浓厚,肉汁鲜美。
“夫君……”
她下意识地开口,才发现今儿大家围坐一桌,她的声音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见。
“我是说,这道鸡味道甚好,大家尝尝。”
她笑着掩饰过去,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都看向那只鸡。
李德全给小李子使了一个眼色,小李子连忙上手。白露也反应过来,示意白霜也上手。
这么多位大人都要吃这个呢,他们出宫就带了这四个伺候的宫人,当然得顶上。
因为,整只鸡这种东西,那些大人是不能亲自上手的。
不雅,不雅。
李德全先给皇上撕了一片,“老爷,这是此地最有名的菜名,乃属鲁菜中的一大菜。名曰,德州扒鸡。”
皇上咀嚼了一番,“名儿虽俗,好在味儿不算俗。”
“大俗即雅嘛。”
陈文心笑着盯了那德州扒鸡一眼,白露会意,继续给她撕肉。
皇上笑道:“雅俗共赏,各位今晚好好歇息,明日要去做一件极雅的事。”
☆、第九十四章 巡游河堤
第九十四章 巡游河堤
皇上所谓的极雅的事,原来就是去看黄河。
德州处于山东北部,为黄河下游。黄河经过西面的河南之后,水势转缓,到了此处已经没有什么看头了。
皇上领众人登上了一道堤坝,初春时节,堤上野花盛开。
陈文心身着汉人女子的春装,橘红色绣仙鹤对襟,靛蓝大摆襦裙。她梳着简单的朝天髻,只戴几叶细碎的珠花,面上覆着一层白纱。
她看向脚下宽阔的河面,黄沙滚滚的河水平静地向下流淌,偶尔卷起一点小小的漩涡。
初春雪化,连着泥沙也冲化下来了,河水较平时更为污浊。
这可实在不是什么雅事。
黄河是不能看水的,因为水过于浑浊。
但可以看势,黄河的第二段流经陕晋地带,由于落差大水流速度快,会形成十分澎湃的撞击之势。
那般气势,才显中原大河风范。
皇上看那花草茂盛的程度,便道:“德州这段堤坝,想来是稳固了几年了。”
“正是前年河南巡抚靳辅,领旨修堤时所造。”
王熙蹲身细看花草覆盖下的堤坝,“这一二年来,德州此地并无大型水患了。”
堤坝浇筑坚固,距离河面足有六七丈高,这种程度在沿河地区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很安全了。
河南巡抚靳辅,是皇上极为倚重的河官,主持修建了多地的堤坝。
先是挑下游清江浦至云梯关河身淤土,用“川字沟”法挖深河底。就河心取土筑两岸大堤,用束水刷沙法治理下游,引导黄、淮入海。
又疏浚自云梯关至海口百里河道,把浚、筑两事统一起来。后又于砀山毛城,徐州王家山,睢宁峰山、龙虎山等多处建减水闸坝。
皇上对他的束水刷沙法深以为然。
所谓束水刷沙法,就是平日闭闸束流,遇大涨则启闸分泄,分引黄水注洪泽湖。
陈文心听了也很赞叹,此人确实有治河之才,疏与堵结合,因地制宜。
黄机上前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靳辅……他原是河道总督,受命治理黄河。谁料康熙十九年,洪峰暴涨,靳辅的束水之策更是加大了洪水流量,黄河决堤冲毁了明祖陵。”
她惊讶道:“那前明遗老,岂能放的过他?”
皇上重用汉臣,对前明遗留的臣公皆有抚恤善待。这些人要是闹起来,那也是不小的风波。
王熙笑道:“的确放不过他。这不,靳辅如今只是河南巡抚,而非治河总督了。”
陈文心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不是总督,还不是在干着总督的事儿吗?
不过如今看德州的情景,靳辅这一二年来,一定吸取了教训,做得比从前更好了。
“实际上,康熙十九年雨水连绵,洪峰暴涨也是人意难以预料之事。”
皇上是替靳辅说公道话,他的治河思路是皇上听过以后,和臣公们反复商讨才首肯的。
照理说不会出错,谁料天有不测风云。
皇上四下看了一番,又道:“要是沿河各地,都能像德州的堤坝修得这样好就好了。”
三藩作乱之事已经平定,皇上现在最关心的政务无疑就是治河了。
治河,不但是为了沿河百姓的生命和财产,更重要的是疏通河运。
康熙十六年,皇上派出十万大军在南方与三藩叛军大战,胜负未卜。谁知黄河大涨,四处决口,险些误了粮草输送。
皇上自那刻起才明白,河运若不保障,南方的土地就很难掌控了。
众人心知皇上心系治河,可是靳辅治河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四年。要想做到处处堤坝严整,黄河不溃,还需要时间。
陈文心知道众人不好开口,只好由她来安慰皇上。
“夫君莫急,心急吃不着热豆腐。只要方法用对了,河运畅通指日可待。”
陈文心忽然冒出一句里语来,皇上的心思被她打了岔,笑道:“那今儿晚膳就吃豆腐。”
众人听了都发笑,皇上问道:“李德全,你昨儿说那席面是哪里叫来的,什么酒楼?”
“回老爷,叫做孔家酒楼。”
皇上道:“那晚膳就去孔家酒楼用吧,过过百姓的生活瞧瞧。”
李德全神色一凛,暗道不好,声音却一如往常。
“是。”
到外头吃饭,他得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注意皇上的饮食。这要是有什么不干净东西,把皇上吃出个好歹来,他万死莫赎啊……
陈文心没有注意到李德全的神色,“想来这酒楼老板,是孔老夫子的本家,又正巧都是山东人氏。”
她笑着,忽然想到孔子有个孔老二的诨名,盖因他是家中排行第二儿子。
“二哥!”
她唤陈文义。
众人不由得想起昨儿那卖饼的汉子他们说的,大哥王八二哥龟,就数三哥是好人。
此刻再听二哥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陈文义迅速反应过来陈文心叫他的意图,他的薄唇嘴角一抽,说不出话来。
皇上发现,陈文义有一点和陈文心很像。
他们都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多话。
陈文心这一路活泼得很,和宫里大不相同,大约是因为微服出巡无拘无束的缘故。
她和王熙、黄机等人也能说得上话,就连皇上不太待见的吕宗也是如此。
陈文义就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在面对陈文心的时候,会露出笑容来。
王熙和黄机是当朝重臣,二品大学士,他们似乎对陈文心颇有好感。皇上心中暗喜,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德州河段的河堤坚固,皇上心情愉悦,下了河堤众人就直奔孔家酒楼。
小李子先行一步,回到他们住的小院取皇上在外用膳的一应用具。
马车行过街面,昨日那卖易头饼的粗壮汉子却不在了,只有卖包子的小贩还在叫卖。
“豹子馒头斗傻宝!”
马车行到一处两层铺面的酒楼,上头挂着高大的酒招子,正中一张乌木色匾额写着四个行书大字——
孔家酒楼。
这酒楼名儿起得真不怎么样,按照他这起名的格式,古董锅就应该叫陈家涮羊肉。
陈文心想起电视剧里最常用的酒楼名字,悦来客栈。这孔家酒楼,还真不如叫悦来酒楼呢。
京城中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叫做福隆堂,这名字就大气多了。
小李子先进去,不多时,一个头戴瓜皮帽的掌柜模样的人出来相迎,对着皇上拱手作揖。
“京城来的贵客,里面请,里面请。”
酒楼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掌柜的什么人没见过?只看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这对夫妻,气度不凡,龙章凤姿,便知非富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