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亥眉头一皱,朝户部尚书使了一个眼色。
“现在当务之急是前线战事,准格尔战败退回,一旦皇上的病治好,士兵们也养好伤,就可以乘胜追击。这个时候,我们这些身在后方的臣子,自然要全力支持!”
皇上的病治好?
索额图对此嗤之以鼻,只是嘴上不敢说出来。
连吕宗都看不好的病,指望洋人一个什么金鸡银鸡的霜,能治好?
真是痴人说梦。
在他看来,皇上是必死无疑,根本不必再去考虑接下来的战事。
皇上一驾崩,大军必然要扶灵回京,谁还有心思打仗?
到时候京中粮草不足,新君即位了可怎么办?
他得为二贝勒登基,多留些粮食。
“前线将士要吃饭,京中百姓就不要了吗?京中还有各国使臣和那些洋鬼子,叫他们看着咱们的京城百姓都吃不起饭了,岂不可笑?”
纳兰明珠道:“索大人言中了,怎么会吃不起饭?顶多有钱的不得挥霍,没钱的少吃些也就罢了。”
“说得容易,到时候要是粮食吃完了大军还不战胜归来,可怎么办?”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诅咒皇上驾崩吗?”
“我可没说这话,是你说的驾崩!”
……
两派气势汹汹地吵了起来,原本是个好消息,倒一下子引发了矛盾。
索额图扶着腰站在一旁,看着陈希亥和纳兰明珠皱眉,心情大好。
此后的数日,像这样的事情仍然在发生。
以索额图为首的一派惯会耍无赖,陈希亥一派太过正直,一时难分高下。
导致的结果就是,朝中发予地方的许多回函,开始迟滞。
陈文心得知此事之后,面色阴沉地静默了许久。
她原以为,索额图等人只是担心皇上回不来,所以为二贝勒早作打算。
这她能理解,除了他们陈家的人无欲无求、小富即安,这宫里宫外谁不想为自己再多争取一些权力?
可是索额图现在的作为,已经不仅仅是争取权力了。
他在朝中兴风作浪肆意捣乱,耽误了地方的军政,乃至耽误了对前线的补给,让前线士兵们怎么办?
皇上在前线军中自然饿不着,就算军中无粮,最后的粮食也会给皇上,这她并不担心。
但皇上,绝不是一个看着士兵们饥寒困窘,自己还能吃得下饭的人。
不行,她决不能纵容索额图如此。
“白露,你传我的旨意……”
她压低了声音,白露凑到她身边,听完了她的话。
“主子,这件事,要不要先和陈老大人说一声?”
“不必说了,父亲为人忠正耿直,自然不屑耍什么花招手段。否则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何至于受制于索额图?”
“二哥不在,有些事情,就交给我来替父亲分忧吧。”
这不仅仅是在为陈希亥分忧,更是在为皇上分忧。
他不在,她要替他,守好京城。
次日的早朝之上,两派又在争执不休之时,小桌子熟悉的声音又在殿外响起了。
索额图跪了两日浑身水肿,好不容易消了大半,听见小桌子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翊坤宫外的青砖地上。
他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陈文心总不会说,谁在朝中使坏,就把谁抓去翊坤宫外跪着吧?
那他大可以辩解,这是政见不同产生的矛盾,并非有意延误京中对地方的管制。
想好了说辞了,索额图大大方方地朝殿外看去。
这一看,就不得了了。
只见一个头戴凤冠,身着明黄朝服的女子,大腹便便地慢慢走来。
她左右手边各有一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身后跟着一溜的宫人,簇拥她走近殿来。
直到她迈进殿中,众人才看到她惊艳明媚的面容,带着大方得体的微笑,目不斜视,朝着上首而去。
几个宫人合抱抬上金座,置于龙椅的丹陛之下。
那是皇贵妃仪制的凤座。
陈文心施施然坐下,转身朝着底下愣住的朝臣们一笑。
小桌子高唱一声,“皇贵妃娘娘到——”
一众朝臣们下意识地参拜。
“慢!”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皇贵妃娘娘怎么到朝上来了?自古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更不能上朝啊!”
这么一说,众人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个事!
索额图那一派质疑之声甚大,陈希亥这一派面露犹豫,一时也不好开口。
这件事的确有祖宗的规矩约束着,他们虽是陈希亥这一边的人,也找不到借口好说。
陈文心笑吟吟地看着底下众人,又命一旁的宫人抬了一张小几上来,她抿了一口茶水,把茶盏放在了小几之上。
这这这……这是不但不听劝,还要在朝上久留的意思啊!
“肃静!”
小桌子高喝一声。
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陈文心笑吟吟地开口,“诸位大人说完了吗?要是说完了,那本宫就说几句。”
有人目露敌意,有人目露期待。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陈希亥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担心。
她笑道:“本宫自然是知道祖制的,但非常时期,岂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她用索额图臭不要脸的话来回敬他们,索额图脸色一僵。
“本宫且问诸位大人,皇上临走之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把京中托付于本宫,是也不是?”
众臣回想起来,皇上亲征之前,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本宫再问诸位大人,皇上唯恐自己有什么不测,将储君的名字写在密诏里交给了本宫一人,是也不是?”
“本宫怀中即将临盆的是小阿哥,他的名字也有可能写在密诏上,是也不是?”
有人面色难看,有人恍然大悟。
这样说起来,她当朝主持朝政,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索额图一党无话可说,只能以她女子的身份来做文章。
“话虽如此说,皇贵妃毕竟是女子,掌管后宫就罢了,前朝岂能置喙?”
陈文心反驳道:“昔日孝庄太皇太后不是女子?”
众臣骇然:“皇贵妃区区十来岁,竟敢和孝庄太皇太后比?”
精明强干如孝庄太皇太后,在十几岁的时候,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
陈文心一笑,“有何不敢?本宫敬重太皇太后,也不敢看轻了自己。皇上允本宫与西使比试算学,允本宫教授阿哥们学业,难道你们想说,皇上的决策有何不妥?”
“更何况——”
她话锋一转,“本宫并不是来征求你们的同意,要让你们首肯本宫主持朝政的。谁要反对的,尽管站出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主持朝政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主持朝政
她说话的时候,一手拢在身前扶在凸起的腹部,一手闲适地落在身侧,显得格外自在。
很难想象,一个年纪轻轻的后宫女子在朝堂之上,能有这样的气度。
不怒自威,暗藏杀机。
叫人轻易不敢造次。
索额图一党的官员对视几个回合,终究是没有人敢站出来。
索额图都没有出去,他们出去干什么?
一准要成炮灰!
索额图当然明白,佟国维被皇上带到边关去了,现在这些满洲老臣便是以他为首。
他要是退缩,那就是不战而退,再无反击之力了。
就看着陈希亥父女两把持朝政,夺走外戚之权?
那绝不可能!
就在索额图要抬脚站出去时,只听陈文心悠悠道:“陈老大人一向忠君爱国,匡扶正义。今日要是有人胆敢以下犯上不听本宫号令,就请老大人下令,让乾清宫外的侍卫将乱臣贼子,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啊呸,什么陈老大人忠君爱国匡扶正义?
还不就是因为那是你亲爹!
索额图愤愤道:“皇贵妃这是要父女两人联手,把持朝纲了吗?别忘了,这宫中至少还有四成的侍卫,是佟国维手下的亲兵!”
索额图和佟国维掌管宫中侍卫十来年了,论根基深厚,绝不是陈希亥这个后来者能比的。
陈文心想以此要挟他们,那就错了。
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
陈文心淡淡一笑,面色自如。
“绿营军的主将陈文义,也就是本宫的二哥,还领着大军在雅克萨。绿营守备陈文仁,也就是本宫的二哥,代为掌管京中绿营军。”
“昨日本宫传了信儿给他,只怕此刻绿营军就在宫城外,全副武装以待。索大人真的想逼宫犯上,也该算算自己手上的筹码。”
话说到了这么直白的份上,众大臣们面流冷汗,面色发白。
眼前的局势,犹如炮火一触即发。
若是今日之事不能和平解决,只怕宫里就要大乱了……
陈文心直视着索额图,索额图亦回视他。
良久。
不知哪个角落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大喊一声,“我反对,我反对皇贵妃当朝主持朝政!”
一众大臣心弦崩断,紧张地朝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