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惠妃心中一软,看着荣妃可怜巴巴的模样,有些不忍。
忽地,她脑中又浮现出三阿哥方才离开前的神情。
倔强,不满,叛逆。
那已经不是从前乖巧顺从的三阿哥了,荣妃也不是那个对她处处坦诚的荣妃了。
她决不允许有任何对大阿哥有损的事情发生。
咬咬牙狠下心肠,她对荣妃道:“你不希望本宫怀疑你,为什么不老实说,你和三阿哥到底在争吵什么?”
荣妃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半个时辰前。
三阿哥步入景阳宫,荣妃招呼他坐下,又命宫女端上他最喜欢的点心。
正想关心他一番近日的情况,只见他捏起一块点心,然后用力撵成了粉末。
洁白的糕点簌簌落下碎屑,像雪一样纷纷扬扬。
三阿哥抬起头来,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双眼就那么瞪着她。
荣妃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中邪了不成?”
说着去拉他的手,另一手往他额上探去。
三阿哥敏捷地躲开了她的手,站到一边道:“额娘,你到底拿不拿我当你的儿子?还是你只觉得大哥好,想要大哥当你的儿子?”
“胡说什么傻话!”
荣妃连忙喝止了他,“额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大阿哥的额娘是你惠额娘,与我什么相干?”
“大哥不与你相干,你为什么非要大哥坐上储君的位置?你就这么瞧不上儿子吗?”
荣妃吓了一大跳,她从来没想过三阿哥会对她这样说话。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也想争那个位置?
“好儿子,是什么人挑唆你了不成?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大哥待你那么好,他若是坐上那个位置,他日少不了额娘和你的荣耀。”
“再荣耀还能封额娘一个太后不成?额娘做什么那么相信惠妃和大哥?儿子自己坐那个位置,能给额娘更多的荣耀!”
荣妃吓得捂住了他的嘴。
那只手抖啊抖,心跳快得像揣了只兔子。
她想了许久,这才开口,“好儿子,你身子骨弱,咱们不跟他们争,啊。咱们好好地,将来做个闲散王爷可舒心得很。”
三阿哥讽刺一笑,“舒心?像恭皇叔那样,把两个亲生的女儿都送出去和亲,还得感恩戴德,这叫舒心吗?”
“你皇阿玛的女儿将来大了,不是照样要送出去和亲吗?这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三阿哥执着道:“皇阿玛送自己的女儿去和亲,那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是他心甘情愿的。恭皇叔他们呢?江山又不是他们的!”
“什么闲散王爷?呸。皇阿玛御驾亲征,还不是让皇叔他们去做副将,他们就得去,万一有个好歹……”
“住口!”
荣妃不知道三阿哥到底是怎么了,他就像疯魔了一样,心心念念要争一争那个位置。
可是她心里清楚啊,就算三阿哥去争,也是争不过的。
别说争不过大阿哥,就连四阿哥这个弟弟,他都争不过……
“都怪额娘,额娘没给你一个健康的身子骨,要是你像四阿哥那么强健,额娘就随你去……”
三阿哥更是不服气,“借口!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额娘还拿这种借口骗我!我能跑能跳,为什么就争不得?若是我缺胳膊断腿,那也就认命了!”
他本就体弱,这一番声嘶力竭的争吵下来,面红气喘。
荣妃待要说什么,外间就通传惠妃来了……
三阿哥这样的心思,她是绝对不能告诉惠妃的。
荣妃抿着唇不出声,惠妃的眼底溢出失望的色彩。
良久,她快步迈出了景阳宫。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中秋家宴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中秋家宴
中秋之夜,夜幕沉沉。
翊坤宫中张灯结彩,因是小小家宴,只让翊坤宫的小厨房置办了席面。
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做出的菜肴既不奢侈,又精致可口。
然而众人坐在席上,似乎都没什么欢宴的气氛。
除了被逐出宫的二贝勒以外,后宫嫔妃全数到了,后头是几位阿哥并五公主和二格格。
除了陈文心之外,宫中以德、惠、荣三妃为尊,她们的席位在最前头,三人的表情都有些淡淡的。
德妃和陈文心是一边的,与她们两的接触不多。
令人奇怪的是,一向姐妹情深的惠妃和荣妃,今天十分古怪地一句话也没有说。
甚至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尽量避免眼神的接触。
后面的章贵人专心吃菜,压根没注意这些,定贵人近来也不作妖了,学着章贵人的样儿在席上挑菜吃。
她见陈文心孕后身子丰腴,似乎也别具一番美感,近来就化思念为食欲,拼命地多吃来增肥。
要吃到陈文心那种丰腴体态,任重而道远。
“这个杏鲍菇好吃么?”
章贵人听见有人问,头也没抬,“好吃啊,那个小鸡炖蘑菇也好吃。”
她下意识地答完后觉得有些不对,一抬头,才发现问话的人是定贵人。
定贵人被她盯得有些尴尬,“额……这个牛肚也挺好吃的,你尝尝?”
章贵人的眼神在她脸上和盘中的牛肚转来转去,最后还是盯住了那盘牛肚下了筷子。
两人头碰头叽里呱啦,聊起了桌上的菜肴。
只有章贵人身旁的曾常在叹为观止,没想到曾经掐过架的两人这么容易就和好了。
美食的诱惑力的强大的。
卫常在对此早已见惯不怪,她时而看看上首荣妃和惠妃的情况,时而看看下头几个阿哥。
五阿哥小小年纪也非要入席,陈文心宠着他,跟他约法三章不许大喊大叫不许乱跑,才允许他入席。
五公主和二格格时不时逗他说话,他反倒逗得两个小姑娘咯咯直笑。
除了他以外,能够列席的大阿哥和三阿哥、四阿哥,气氛十分古怪。
就像惠妃和荣妃交好一样,大阿哥和三阿哥也一向交好。
或者说,就像荣妃依附惠妃一样,三阿哥也一向依附大阿哥。
如今的场面就有些古怪了,三阿哥板着脸不看大阿哥,倒是时不时和四阿哥说几句,聊聊他近来看的书之类的。
四阿哥倒是很坦然地把自己读书的经历告诉他,哥俩年纪相近,真正敞开心扉聊起来会比其他兄弟更加契合。
美中不足是大阿哥看着他们两兄弟和乐的模样,面色难看至极,而四阿哥顾忌着大阿哥的心情,也不能畅谈尽欢。
上首的陈文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道:“三阿哥和四阿哥在聊什么呢?也说给我们听听。”
话一出口惠妃和荣妃都愣了愣。
四阿哥正想起身回话,不想三阿哥抢先站了起来,他道:“回皇额娘,儿臣听说了一个故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四弟看过那个故事,我就问问他。”
“哦?是什么故事?”
“黄袍加身的故事。”
陈文心笑道:“三阿哥可问明白了?要是问明白了,也和额娘们说说,让大家听听故事助兴。”
三阿哥道:“这个故事说的是后周恭帝手下的一个将领,叫赵匡胤。他在军中领兵时,有一夜睡着了,他手底下的兄弟就凑到一处商量起来。”
“商量什么呢?”
“他们商量着要把手握兵权的赵匡胤扶上皇位,这样日后肯定少不了他们的荣华富贵。于是他们做了一件黄袍披到赵匡胤身上就簇拥他回到国都了,后周恭帝只好退位让贤。”
三阿哥说得条理清晰,言简意赅,陈文心不禁赞道:“三阿哥如今长大了,说话的气力也大了,不似小时候那么病弱,皇额娘看了真替你高兴。”
她是由衷地为三阿哥高兴,却让荣妃的脸色更加僵硬了起来。
三阿哥笑道:“这个故事还没有说完呢,皇额娘想听吗?”
“想啊,你说给我们听。”
三阿哥看了大阿哥一眼。
“这个赵匡胤就是后来的宋太祖,那些原以为扶他上马就能鸡犬升天的兄弟们,后来全都被他一一铲除了。儿臣不禁想到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
“三阿哥!”
荣妃的声音几乎变了调,“三阿哥是不是喝多了?今日是中秋家宴,好端端说这么凄惨的故事做什么?”
什么狡兔死走狗烹,他不就是想暗示荣妃,一味帮着惠妃捧着大阿哥,将来未必有好结果吗?
大阿哥面色铁青,望向三阿哥的眼里充满了愤怒。
原来三阿哥是这样想的,他并不想扶持自己登上储君之位,那他想扶持谁?
是四阿哥,还是他自己?
他真是小看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了。
惠妃听完三阿哥这个故事,算是完全想明白了。
原来三阿哥有这样的心思,怪不得荣妃死活不敢把他们母子那日争吵的理由告诉她。
她冷笑一声,“荣妃何必拦着三阿哥呢?三阿哥从前体弱多病鲜少在人前大声说话,他如今敢说了,怎么你这个做亲额娘的还拦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