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近来总是往外跑,还看一些没见过的书,原来都是藏书阁找来的。”
四阿哥一愣。
他的确常常到藏书阁,有时候坐在这里看书一看就是一日,看不完的就顺手带回阿哥所接着看。
大概是他拿书的时候没有藏好,被哪个多嘴的奴才看见了,告诉大阿哥的罢?
他们都住在阿哥所,彼此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要隐瞒什么秘密几乎是不可能的。
“是啊,没想到大哥也会来,难道是……”
总不至于大阿哥是跟着他来的吧?
不可能,就算他是跟着自己进来的,也不会知道明黄签子的玄机。
果然,大阿哥道:“你别误会。是皇阿玛临走之前交代我,要多来藏书阁看看书,尤其是……带明黄签子的那些。”
大阿哥说这话的时候负手而立,显得成竹在胸。
透过他的眼睛,四阿哥看到了一种志得意满的情绪。
四阿哥忽然有些想不透了。
皇上临走之前给他的话,分明是暗示他会成为储君,还让他看资治通鉴那些书……
来藏书阁,也是皇上的吩咐。
可他现在才知道,大阿哥也得到了这样的吩咐。
那是不是说明,皇上也这样暗示了大阿哥呢?
他眉头蹙起,“皇阿玛,也是这样交代我的。”
大阿哥眸子一动,显得有些紧张,“也是皇阿玛让你找明黄签子的书吗?”
四阿哥没有说话,手底一翻,将他手中捧着的那本书露出底部给大阿哥看。
那本书的底下,正垂着明黄色的签子。
大阿哥也把自己的书亮了出来,同样的明黄签子。
这下两个人都懵了,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什么好。
看向彼此的目光里,都有猜疑和忌惮。
良久,大阿哥缓声道:“将军岂有意乎?”
这句话出自《隆中对》,诸葛亮问当时还是一方诸侯的刘备,想不想夺取荆州。
现在大阿哥这样问他,意思是——
你想不想坐储君之位?
四阿哥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大哥和我都不是诸侯,当今天子也不是无能的汉帝。我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一切悉听皇阿玛吩咐。”
皇阿玛想让他做储君,他就当仁不让。
皇阿玛不想让他做储君,他就乖乖听命。
大阿哥似乎不相信他的话,“你天资聪颖,又深得皇阿玛喜欢。德妃娘娘如今协理后宫,位分也不同从前了,你敢说没有半点野心吗?”
反倒是她的额娘惠妃,从前在宫中仅居于佟贵妃之下,就连佟贵妃也不敢对她无礼。
后来越来越不得圣心,越来越被人踩在脚下……
他想到此处,不禁捏紧了拳头。
四阿哥反驳道:“有野心如何?没有又如何?难不成还弑君篡位,谋害兄弟不成?”
大阿哥被他问得无话可答,愣愣地看着他。
他把这样犯忌讳的话大剌剌地说出来,可见心中坦诚,并无藏私。
这让大阿哥不禁想到陈文心,她对几个阿哥都很好,将她所学都教授给他们,从不藏私。
明明只是上算学课,她还主动给他们谈及历史和水利等知识,又常给他们说南巡时的见闻和皇上的种种治国之思。
似乎一点都没考虑过,那些东西要留给她自己的孩子,或是留给跟她关系最好的阿哥。
四阿哥这样地坦诚直言,真是像极了陈文心。
怪不得,这么些阿哥里头,她最喜欢四阿哥。
☆、第三百五十五章 疑窦顿生
第三百五十五章 疑窦顿生
“什么?皇上也让大阿哥看那些治国之策?”
陈文心眉头一蹙,“怎么会这样……”
“小桌子,你真的没听错吗?四阿哥真是这样说的?”
小桌子忙道:“不会错,每个字都是阿哥的原话,四阿哥也是一副想不通的模样,等着主子给他解惑呢!”
皇上临走之前,分明是暗示她要立四阿哥为储君的,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乌龙来?
照大阿哥的反应,皇上可能也暗示了他,要立他为储君。
她原以为自己知道密诏放在哪里,对密诏的内容也有所了解,没想到……
她对德妃她们的隐瞒,竟然成了真。
也许皇上,的确没有把真正的心意告诉她。
她心里忽然痒了起来,想把乾清宫那块正大光明牌匾卸下来看看,到底藏的是什么密诏。
最后还是忍住了。
皇上如果不想告诉她,她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这对她也是一种保护。
她略想了想,对小桌子道:“你和四阿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想不通。密诏也不是现在可以轻易打开看的,让他放平常心。该怎么读书就怎么读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只要皇上没回来,那份密诏的唯一打开方式,就是以遗诏的形式。
四阿哥是个聪明人,对将来的皇位也并没有执念,相信他可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论是他还是大阿哥,都是皇上的选择,她会欣然接受。
小桌子领命退了出去,白露倒是不安了起来。
她自然更希望那个人选是四阿哥,要是陈文心腹中的那一个就更好了,怎么会是大阿哥呢……
“主子,这么大的事情,您要不要和陈老大人先通个气儿?”
陈希亥和纳兰明珠主持朝政,这件事皇上也许会对他们有所交代。
“通什么气儿?总是谈立储之事做什么,像是皇上一定回不来似的!”
陈文心头一回对白露大声,白露吓得忙不迭跪在地上,一屋子的宫女们都跪了下来。
“我不是说你,哎呦……”
陈文心伸手去扶她,无奈肚子太大弯不下腰去,有眼力见的宫女忙赶上来扶起了白露。
“你们都起来吧,白露,我不是说你。”
白露上前扶着她,又把其他人都挥退。
“主子心里有事,发发脾气也好,总比憋在心里强。”
她跟在陈文心身边这么些年了,养尊处优比寻常的小嫔妃还要尊贵,便是挨一下骂也不要紧。
陈文心轻声一叹。
“我是气大阿哥,也气惠妃荣妃她们,把好好的孩子教成这样!”
白露有些不解其意,又听她接着道:“大阿哥若不是处处盯着四阿哥,怎么会这么凑巧,一起出现在藏书阁?皇上不是临走前吩咐他常去藏书阁看书的吗?先前也不见他这么勤快。”
大阿哥去藏书阁的次数的确少,倒是四阿哥常常去,有时在里头一呆就是一天。
“主子的意思是,大阿哥是知道四阿哥今儿去了藏书阁,故意要和他碰上头的?”
陈文心哼了一声,不满道:“怕是他们想试探一下四阿哥的口风,好知道皇上真正的心意。大阿哥不是这样精于算计的人,只怕这里头有惠妃她们的手笔。”
她教过的孩子她清楚,大阿哥不会做这么小家子气的事。
原以为惠妃经过上一次,私下联络朝臣举荐大阿哥为太子的事后,应该收了那份野心了。
要不是她那次的急功近利,皇上也不会自那以后就厌弃她。
现在皇上一走,她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又死灰复燃了。
荣妃就更是了,她知道自己的三阿哥体弱多病,无缘于储君之位,就一直巴结着惠妃,希望大阿哥能够上位。
陈文心生怕她们再做出什么不应该的事来。
“要说起来,惠妃娘娘毕竟生的是皇长子,她有这份野心也是应该的。荣妃娘娘也算是这宫里姐妹情深的楷模了,这么多年了就没听说她和惠妃娘娘有什么不快。”
陈文心摇了摇头,“正是因为她们两也没犯过什么大过,我才觉得难办。”
在她的眼中,立储是皇上的事情,爱立谁立谁,跟她有什么关系?
别的嫔妃却不这么想。
像惠妃这样有子的妃嫔就一心喜欢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储君,而章贵人卫常在之类无子的妃嫔,就希望与自己交好的嫔妃之子成为储君。
后宫的女人啊,这一辈子心计都花在争权夺利上,生怕自己落后于人。
皇上在就算计皇上的宠爱,皇上不在了还要算计下一个皇上是谁,你方唱罢我登台。
陈文心可以不争,但她不能让别人的争斗伤到她和她的孩子,更不能伤到皇上的江山社稷。
她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朝白露道:“过几日不是中秋么?皇上不在,宫中日子清静。请诸位嫔妃和阿哥公主们,一同到翊坤宫聚一聚吧。”
与其让她们各自胡思乱想,不如大家聚在一起,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担心皇上那边还来不及,实在没有心思再应付这些小女人心计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前几日户部派人运送药材出京送往准格尔战场的事,陈文心最后还是知道了。
她才知道皇上的权威不是绝对的,哪怕他御驾亲征,还是有敢违抗军令擅自出击的人。
她也才知道什么叫世事变化无常,清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也未必就能如愿击败准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