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要办中秋家宴之事传出,各宫人等心怀忐忑。
皇贵妃顶着那么大的肚子,怎么还有闲心办什么家宴?
这家宴一定不简单。
最为忐忑的无疑是惠妃和荣妃,大阿哥那里在藏书阁碰见四阿哥的对话,总是在她们脑中回响。
她们在寂寥无人之时便拿出来反复揣摩,揣摩四阿哥到底得到了皇上什么样的示意,揣摩陈文心手上那道密诏到底是何内容……
也许皇上让他们看那些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将他所有的儿子都当成可能的储君人选来培养而已。
当然,体弱的三阿哥和过于年幼的五阿哥七阿哥除外。
也许四阿哥只是皇上用来施障眼法的人,用来保护大阿哥,反之亦成立。
皇上的心思深不可测,要说宫里有谁知道,那也只能是手持密诏的陈文心了。
她们正不知如何向陈文心打探那密诏的内容,这中秋家宴的消息,就在宫中传开了。
皇上不在,皇贵妃主持宫闱事宜办中秋家宴,无人敢拂逆其意。
长春宫是小桌子亲自去知会的,惠妃亲自见了小桌子,笑着让茶。
“多谢娘娘美意,奴才还要去永和宫,就不喝茶了。”
惠妃还想多问点什么,笑道:“桌公公贵人事忙,本宫也不好多留。只是皇贵妃娘娘身子沉重,怎么忽然想起中秋家宴这一茬了呢?”
小桌子心中早有应对,“可不是,皇上不在宫里,皇贵妃娘娘怕大家镇日无事心中想念,便说聚到一处说说话儿也好。”
这话说得有些讽刺,宫中嫔妃真正想念皇上的没有几个,一个个想着储君之位的倒是多。
惠妃喃喃地应了,等小桌子一走,又坐不住了赶往荣妃那里。
进了荣妃的景阳宫,宫人们倒都在外头守着,荣妃的寝殿门关得密不透风。
惠妃有些纳罕,荣妃身边的大宫女迎上来道:“惠妃娘娘来啦,快请。”
“你们主子呢?”
那宫女一边给守门的太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去通传,一边搀着惠妃往里走。
“我们主子和三阿哥说话呢,就在里头。”
等惠妃进去的时候,果然看见他们母子两个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荣妃面色不豫,三阿哥脸红脖子粗。
这母子二人,倒像是刚刚大吵了一架般。
这就奇怪了,三阿哥一向乖巧顺从,怎么会和荣妃吵架?
“这是怎么了,母子两个还争月饼吃不成?”
荣妃一听这话面色更红了,迎上来道:“惠妃姐姐怎么突然来了,命人知会一声,我去看姐姐就是了。”
惠妃笑着在榻上坐下,“咱们姐妹之间总是你来看我,我来你景阳宫来得少了,走一走也不妨事。”
荣妃的脸色有些不自在,看见三阿哥还戳在那里,忙低声道:“怎么见了你惠额娘也不吱声?哑巴了?”
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怒气。
可想而知方才他们母子两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吵。
三阿哥板着脸转了过来,不情不愿地朝惠妃一拱手,“请惠额娘金安。”
惠妃不禁眉头一蹙,心思一动。
她怎么觉得,三阿哥对她像是有些抵触的情绪?
她有些日子没见着三阿哥了,从前他见着自己总是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
倒像是在怪罪她什么似的。
立储的敏感心弦时刻崩在她胸口,这一会儿,那根弦似乎又被拨动了。
铮的一声,让她疑窦顿生。
☆、第三百五十六章 所谓姊妹情深
第三百五十六章 所谓姊妹情深
惠妃这一皱眉,吓得荣妃心中一颤,她唯恐惠妃看出什么端倪来,忙喝命三阿哥。
“瞧瞧你这是什么模样!额娘不过说了你几句不好好读书,你就做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
三阿哥抬起头来,梗着脖子看着她,目露讥诮。
他巴不得多读些书,是荣妃不让,不愿意他与大阿哥争驰。
现在惠妃忽然来了,她一时情急想不到别的借口来解释,竟然想出了这个。
真是讽刺。
荣妃自悔失言,当着惠妃的面,她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大阿哥那么勤奋念书,你只要学他的一半,把论语孟子都好好念了,将来不叫人嘲笑你是呆子便是!”
“是。”
三阿哥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儿臣谨遵额娘的吩咐,一定把论语孟子都好好念了,绝不多看旁的杂书。”
说罢头也不回朝外走去,把荣妃气了个倒仰。
“儿大不由娘啊,真是儿大不由娘。他如今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荣妃没有想到,三阿哥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惠妃试探道:“三阿哥一向身子不好,你总不叫他多念书的,现在怎么变了?”
荣妃心里咯噔一声,很快反应了过来,“从前是这样,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大阿哥和四阿哥都在发愤图强,他一个不思进取,只怕将来辅佐不了大阿哥,还要拖后腿。”
荣妃巧妙地把话头引到了大阿哥争储之事上,惠妃果然不再提三阿哥之事。
“中秋家宴,翊坤宫可曾知会过你这了?”
“方才来知会过了,就在姐姐前脚走的。皇贵妃怀胎之后少见外人,就连德妃她们也不容易见一次。这回主动提出办什么家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惠妃对此怀有期待,“能见着总比见不着自己瞎猜要好,她可是唯一一个知道皇上密诏的人。”
荣妃道:“惠妃姐姐不怕这是鸿门宴吗?大阿哥和四阿哥两个现在这样,皇贵妃可是偏疼四阿哥多些的……”
“就算是鸿门宴也得去!”
哪怕能从陈文心嘴里问出只言片语,她也能放心许多。
荣妃知道她是下定了决心,便附和道:“也是,皇贵妃那个人也不像佟贵妃,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计,不必害怕。”
想当初佟贵妃就是用一场寿宴,污蔑惠妃违制佩戴超出妃位规格的凤钗,差点让她一蹶不振。
陈文心则不同了,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宫女端上茶水和点心,两人又商谈了一番中秋家宴那日的情形,像是往常一样闲话连篇。
惠妃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荣妃的寝殿,只觉装饰贵而不富,雅而不简,很是有格调。
一旁的书案上,竟然还随意放着几本旧书,看上去倒像是有翻读过的模样。
她边喝茶,下巴边朝那书案处一抬,“你还看书呢?看的什么?”
荣妃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便道:“哦,哪里是我,不过是三阿哥随手放那的罢了。”
惠妃放下茶盏,身形忽然站起,朝着书案那处走去。
“哦?三阿哥看的什么,我瞧瞧。”
荣妃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惠妃随手拿起一本书,看着扉页上的汉字,慢慢地辨认。
“女……则?唐朝那个长孙皇后写的,女则?”
三阿哥看什么,也不会看到女则这种书上头。
荣妃竟然随口就骗了她,要不是她起身过来看了看,也许荣妃还会编织更多的谎言来骗她。
“这不是三阿哥看的,是你看的吧?”
荣妃不是跟她一样大字不识几个么,怎么会看女则这种教导后宫嫔妃的书?
惠妃的声音显得阴冷,这是她从未对荣妃表露过的态度。
荣妃有些慌张,着急忙慌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姐姐的,我这是……我这是,我忘了这是我看的书了,以为是三阿哥放的,瞧我这记性!”
她笑着上前挽惠妃的手,惠妃不领情地躲开了。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这对历经后宫之中勾心斗角都维持着姐妹情的妃子,第一次产生了信任的危机。
这种危机让惠妃多疑,让荣妃惊恐又不知从何解释。
“荣妃妹妹从来没有说过,你竟然会看书,还会看汉人这些教导嫔妃的书。妹妹从里头学了什么?是避其锋芒还是隐忍待发?”
一向温和的惠妃也言辞犀利了起来,字字句句如刀扎在荣妃心上。
“姐姐误会了,姐姐不信自己看,这些书只是说些后妃辅佐明君的故事,真的没有什么阴谋心机,姐姐自己看……”
想到之前三阿哥和她母子两在争吵着什么,惠妃心中的怀疑就更大了。
她轻哼了一声,“本宫是真的大字不识几个,哪里看得懂汉人的书?妹妹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荣妃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惠妃已经不信任她了。
“惠妃姐姐,这么些年了,我一直跟你同舟并济共渡难关,姐姐都忘了吗?如今到了关键时候,姐姐怎么反而怀疑起我来了?”
在宫中这十来年,惠妃只有荣妃一个姐妹,一个朋友。
别的嫔妃也和她客客气气的,那都是敬着她德高望重,敬着她有个大阿哥是皇上的长子。
皇上一朝厌弃了她,从前那些敬重和客气便烟消云散了。
只有荣妃,一直是荣妃陪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