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乞丐一个接一个的上前答话,均是与朱兴昨日说的大同小异,对于蒋忠留而言根本毫无价值。
果然,他听到第三个又旧调重弹时,不耐烦道:“甭说了,如果你们当时手脚都那么老实,江猛一个毫无病疾,身强力壮的男子怎么会不偏不倚正好死在你们伸手拽他的时候!速将实情道来,否则大刑伺候!”
锦衣卫的“大刑伺候”可不是打几下板子就能解决的,这些乞丐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也知道一个常识——诏狱的刑罚是要人命的,于是当几个校尉将一个浑身都是刺的圆柱形的铁筒抬上来时,偌大的刑房里顿时传来了一阵阵哀求声,甚至于其中一个当场就尿了裤子。
蒋忠留耐性耗得差不多了,他像是在酒楼点菜一般,微微抬手逡巡跪着的一群“鸡鸭鱼蟹”,“就他吧,先上去滚两圈……”他轻飘飘地朝朱兴的方向扬了扬手。
朱兴似乎没想到站在最后的自己竟然第一个被拿来开刀,他眼看着两个校尉一左一右拖着他朝那看起来便无比残忍的刑具走过去,脸上却没有多少恐惧,他左手捉紧了腰带的左侧,眉头深蹙,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选择,就在他咬咬牙,即将把左手上一直隔着衣料握着的东西抽出来时,一个女声却道:“且慢!”
蒋忠留看过去,杨清笳眼神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
他似是才注意到对方似的,问身后的赵诚:“怎么还混进来个女人?”
赵诚觉得这杨清笳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明自己事先告诉过她不要惹事,不要唱反调,可现在她还是站出来找死,他道:“江猛死的前几日,曾经有人看见此女子和江猛在大街上起了争执,她还打了江猛的两个下人,也算是有杀人的嫌疑。”
蒋忠留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个瘦削高挑的女子惹了江猛,还动手打了让他的人,他“哼”了一声,略带兴味道:“今儿也是奇了,竟还有个女眷,倒是稀客。”
“在下杨清笳,是个状师,当日因江猛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一时不忿才出手干涉,而且我可未动过江猛一个手指头。”
“状师,”蒋忠留上下打量她一眼,有些轻蔑道:“……你?”
“大人在江西丰城有个义弟叫王山吧?”
蒋忠留不知对方从何得知,未主动承认也未否认。
“王山死于非命的案子,正是不才区区在下破的。”
说到这儿,蒋忠留终于抬头正眼看了看杨清笳,露出了点惊讶,不过只是短短一瞬,他便道:“一码归一码,难不成你以为破了那个案子,此番就能不经审讯从这儿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她摇摇头:“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杨清笳看着对方的眼睛,即使跪着也挺直了腰杆:“我只是请求大人给我个机会,自证清白,毕竟捉住真凶,才能让亡者家属得到真正的告慰。”
所谓“亡者的家属”就包括所有锦衣卫的顶头上司,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指挥使江彬。
杨清笳这番话语带双关,暗暗道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蒋忠留能做到千户这个位置,智商和情商肯定都在平均线以上,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是刀俎,对方为鱼肉,杨清笳显然没有资本来同他讨价还价。
“还请大人给我个机会,暂且不要为难这群乞丐。”杨清笳道。
“你没资格跟本官谈条件。”
“我是没资格,不过我斗胆问大人一句,江猛的死因查到了吗?”
这正是最让他头疼的地方,锦衣卫能人千百,却没有一个人能查出江猛的死因,既非中毒,也非疾病,简直是一筹莫展。
“难不成你能查出来?”
“如果我能说出江猛的死因,大人是不是就会给我个机会查案,并且在真相大白前不会为难这些乞丐?”
蒋忠留道:“你若查一年,本官也要等你一年吗?”
“一天,我只要一天时间,”杨清笳道:“如果一天之内,我查不出江猛的死因,任由大人发落。”
蒋忠留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数不胜数,女子之中有此等气魄和胆识的却是少见。
他“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给你一天又何妨,本官向来不为难女流之辈,你这次最好别让我破例。”
☆、第25章 死因
杨清笳道:“追查死因,首先要验尸,还望大人应允。”
蒋忠留点点头,两个校尉就把江猛的尸首从冰房里抬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将尸身脱了个一|丝|不|挂。
饶是见多识广的诸锦衣卫,见此情形也都愣在了当场。
杨清笳带上手套,并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从头至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果然没有明显的伤处。
“有发现么?”赵诚问。
她道:“尸体表面确实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致命伤。”
蒋忠留轻哼一声,似乎在嘲弄杨清笳刚刚的信誓旦旦。
“不过,尸体并非一点信息都没有留给我们。”
蒋忠留:“什么意思?”
“你们不觉得这个尸体有些奇怪吗?”
赵诚:“哪里奇怪?”
“他的肤色,以及指甲嘴唇的颜色。”
杨清笳道:“我上次在街上见到江猛时,他虽然体型偏胖,但是气色红润,肤色偏黄。”她抬起死者的手:“但你们看看这具尸体,面色青白,指甲和嘴唇毫无血色,尸体由于一直成躺姿,”她费力地将尸体侧翻了一下:“他后背已经形成了紫色的尸斑,这是血液流动凝固留下的痕迹,但你们看这里。”
大家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在死者右股后侧有一大片异常显眼的紫色斑片。
杨清笳看着面带不解的众人,解释道:“这说明死者右股处可能有大量内出血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
她点点头:“他的伤口有可能是在那处,应该是股动脉破裂。”
赵诚问:“如何确定?”
“切开。”杨清笳道。
赵诚拿不了主意,只能看了看此时若有所思的千户大人。
“你有多大把握?”蒋忠留问。
杨清笳想了想:“不低于八成。”
蒋忠留看了她几眼,见对方成竹在胸,沉着淡然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
杨清笳用手指按了按那处,顿时一缕暗红近黑的血液涓涓而出,她心下稍定,拿着锦衣卫用作暗器的手掌长短的锋利飞刀,找准位置切了下去。
她是半路出家,刀工当然不比外科大夫,不过胜在细心认真。
二寸长短的刀口还算整齐,“镊子!”她道。
赵诚将本来用作拔指甲的尖头竹镊递了过来,杨清笳接过将竹镊探入伤口,拇指食指微微用力,左右晃动几下调整好角度,从伤处夹出一根不足半个小拇指指甲盖长短的黑乎乎的细针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赵诚凑上去看。
她用镊子夹到自己眼前,观察半晌,并未说话。
“有清水吗?”杨清笳问。
蒋忠留命人端上一碗水,她将此物扔进清水中洗涮了一下,一碗水顿时变作了淡红色。
“诸位见多识广,有认得这是什么器物上的东西吗?”她问。
赵诚在碗边低头看了半天,也无法确定:“这东西太小了,光凭这一小截恐怕不好辨认。”
杨清笳道:“无论如何,现在可以确定,凶手应该是用某种细长的凶器用力刺进了死者的右股动脉处,造成了股动脉破裂内出血,而凶手在抽出凶器的瞬间由于腿骨的阻挡使凶器的尖端断折在了里面,股动脉破裂出血应该是江猛的死因。”
“可伤口为什么一直不流血?”赵诚问。
她蹙眉想了想,道:“应该是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伤口是针刺状,异常狭小;第二恐怕就是因为陈列尸体的病房温度极低,导致了血液的凝固,但……”杨清笳还是敏锐的想到了另外一个不合常理的地方:“尸体从命案现场抬至冰房的途中经过颠簸翻转,不可能一点血液都没有流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蒋忠留听完武断道:“定是这几个乞丐凑上去趁其不备用凶器伤人,挨个审一审,不怕他们不招!给我上刑!”
他话音方落,一旁的校尉便扥起朱兴往那一直被人冷落的怪模怪样的铁筒前面拖。
杨清笳见状冲过去挡在了朱兴身前:“千户大人不是方才答应在下,只要一天之内找出江猛死因便不为难他们吗?大丈夫一言九鼎,怎可言而无信!”
蒋忠留冷笑道:“只有这几个乞丐近过江猛的身,何况他们一拽,人便倒地死了,不是他们做的,还能是谁?本官只管查出凶手,任何有嫌疑之人都不可放过!”
杨清笳对他这种简单粗暴的推理无法认同:“大人,股动脉不是心脏脖颈等要害处,即使被刺穿,亦不可能当场躺倒毙命,江猛身高五尺七左右,体重约一百九十斤,按照出血量计算,他至少被刺一刻钟后才会出现相应失血的症状!所以这群乞丐不可能是凶手!”
蒋忠留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的确有道理,然而他问:“如果凶手不是他们,那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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