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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沝是和巧巧在奉先殿外分道扬镳的,因为后者亟不可待地想把那方能吸引蝴蝶的帕子拿去给其他公主格格玩赏,陶沝原本想提醒她说师兄洒在帕子上的那种性外激素是会挥发的,许是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彻底失去效用,但又生怕对方会追根问底她是怎么知道的,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交由师兄去解释。
陶沝一路磨磨蹭蹭地往翊坤宫方向走。心里不断祈祷九九这会儿已经离开了。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九九,倒不是因为生他的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好像,自打她中毒苏醒之后,九九对她的态度就忽然起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次见面都是凝着一张脸,且不冷不热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虽然她从苏醒后就一直住在九九的院子里,甚至就住在九九的书房隔壁,但她见到他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甚至还不如每日来给她把脉的师兄。她起初以为九九是在外忙于过年的繁琐事务,可小丫鬟芷毓却告诉她,九九其实就待在和她仅一墙之隔的隔壁书房当中,而且每日下朝之后便一直待在那里。
陶沝弄不懂九九为何会突然对自己避而不见,难道是她中毒晕倒后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可是问其他人,却都回答说九九除了亲自把她抱到书房隔壁并吩咐下人把衾璇关起来,其他便再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这下子,陶沝更加想不通了。她猜想九九或许是还对他们两人前次为八福晋吵架的事情而心存不满——毕竟,她当时对他的态度确是有点过分,而他也曾咬牙切齿地对她强调过,他绝对不会让一个女人爬到自己头上,即使是自家福晋也不行!
就这样边走边胡思乱想着,陶沝无意间一抬头,忽然发现前方宫道上正迎面走来几个身影,其中有两个看起来稍显熟悉,是她曾有几面之缘的保泰世子的嫡福晋孟佳氏.馨娴和裕亲王的嫡福晋西鲁克氏。
陶沝记得就在不久前,那位保泰世子已被康熙皇帝封为和硕裕亲王,正式袭了他家老爹的爵位。所以,这位孟佳氏现在也可称得上是真正的裕亲王福晋了。
那两人身上今儿个都穿着极正式的衮服,想来应该是进宫来给什么人请安的。
见此情景,陶沝当即没来由地顿住了脚步,远远望着那两人发呆。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极度奇怪的念头,就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
下一秒,她已主动迎着那几人走上前去,想要证实自己的一番猜测。
见是她,西鲁克氏和孟佳氏两人脸上的神情显得甚为尴尬,孟佳氏的眼神尤为闪烁不定。待互相问完安后,陶沝主动冲她提出了一个要求:“能否借一步说话?”
闻言,那位西鲁克氏立时转过脸去颇具深意地瞥了身旁的孟佳氏一眼,而后又回头略带警惕地瞅了瞅陶沝,嘴上却说得极为大度:“既如此,那你们两个聊吧,我先去慈宁宫给皇太后和硕恪纯长公主请安!”
说完,她便随同旁人款步离开,只留下陶沝和孟佳氏两人站在原地。而孟佳氏这边则被她刚才那狠狠一瞥吓得身子微微一颤,目光又再次变得闪烁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害怕,刚待西鲁克氏等人走远,陶沝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就听到孟佳氏已迫不及待地在旁边率先做出解释:“九福晋,关于先前那对镯子的事情,馨娴在府里也听说了,上回馨娴对您说的话其实是个误会,广善当时看错了,那对镯子西鲁克氏嫡福晋并没有送给八福晋,而是亲自派人送到九爷府上作为贺礼,跟八福晋没有任何关系……”
她此刻的语气听起来满怀歉疚,但陶沝却已猜不出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想必那对镯子上的毒也是在此之后才被有心人涂上去的,一定不会是裕亲王府里的人做的……”
“是这样吗?“陶沝面无表情地淡淡反问,对方此刻的再三强调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在欲盖弥彰。让她心里听得很不是滋味,一时间也没了再继续深究下去的打算。正要告别,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怀里摸出两个绣有泰迪熊的荷包递给孟佳氏道:“对了,广善和广恩他们今日应该也进宫了吧?我身上正好带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你若不嫌弃的话,就拿回去给他们玩吧……”
孟佳氏显然没想到陶沝会打出这样一记温柔牌,整个人当场一怔,表情也随之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她动了动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不等她吭声,陶沝已先一步朝她摆了摆手,并将那两只荷包直接塞到了对方手里。“没关系,不用说了,我明白的……”
八福晋说的对!这裕亲王府里是没有人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的,她现在就很好地自己证实了这一点。想想也对,连跟了她那么久的绿绮都会因衾璇背叛她,更何况是孟佳氏这种才跟她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她凭什么认为对方会为了自己,而选择得罪那位八福晋?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这件事现在究竟是谁对谁错都已经不再重要,倾城没事了,而且也相信不是她下的毒,这就够了,至于其他人相不相信,她没必要太过在乎……
说罢,陶沝转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那位孟佳氏则默默滞在原地捧着荷包望着她的背影。没动,也没有出声挽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将心比心,她其实是可以理解孟佳氏的这种行为的!撇去其他,八福晋和九九都曾经说过,一个五岁小孩子说的话,是当不得数的。与其让他日后陷入浑水,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彻底否认!
陶沝在离两人最近的转角处选择拐弯,她不想承受孟佳氏从背后投射而来的灼灼目光。
才走出没多远,她又突兀地停住了脚步,因为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好像就是那天她和九九吵架的地方,她曾在此处扔掉了九九送给她的那串菩提佛珠——
……
“倘若你真如此无情,那为何还要戴着这个?”
“如果九爷介意,那董鄂完璧奉还!这个东西董鄂承受不起,九爷还是拿去送给那位八福晋吧!切莫再给错别人……”
……
那日里,她毫不犹豫地当着九九的面赌气扔掉了那串佛珠,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东西竟也有可能就是一直在努力保护她的神器!也不知道那串佛珠究竟落在了何处,有没有被九九捡回来……
如果,它真是师兄当日所猜想的能延缓毒发的救命之物,那就这样被扔掉的话,好像还是挺可惜的……能保命的东西,她一向都是最在乎的!
想到这,陶沝不禁又再度停住了脚步。虽然希望不大,但她还是想尽力找找看那串佛珠的踪迹。
地面没有!
墙角没有!
宫灯四周也没有!
陶沝低头弯着身子在那条宫道上反复徘徊,两只眼睛紧紧锁住视野范围内圆形状的物体,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却依旧没有发现她想要找的手串。
陶沝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查找力度不够,当即又进一步蹲□,沿着墙角地面处的缝隙再一次进行地毯式搜寻,最后干脆整个人四脚着地地直接趴在了地上,开始不计形象、手脚并用地四处移动翻找,直到——
她的眼帘内出现了一双略显熟悉的青面锻靴,鼻尖处也沁着一股熟悉的香气,是混合了桃花和留兰香的那种。
一个不带半点温度的熟悉男声亦紧跟着自头顶响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九九!这个人是九九!
即使没抬头,陶沝大脑皮层里的思维反射系统也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你这副样子是在做什么?”见她半天没作声,头顶处那个声音又把刚才的问题再度问了一遍。
陶沝无声地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抬起头,正对上的,果然是九九那张妖孽绝伦的俊脸。此时此刻的他,依旧维持着这段日子以来见到她时所惯用的面无表情,语气听起来也平静如湖水,不起风的湖水。
“我,唔……我只是在这里看看风景……”
“哼——”他闻言嗤笑,表情却没有太多动容。“爷怎么不知道还有风景是要趴到地上去看的?”
有很多啊,比如蚂蚁搬家,老鼠打洞……
陶沝在心里暗暗接茬,但没有勇气当着对方的面照实说出来。
九九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这个答案,下一秒,他已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你在找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让陶沝的整个大脑系统狠狠为之一震,她不知道九九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正在找东西的,可能是她此刻趴在地上的这副怪异模样,除了找东西之外的确是做不出第二猜测。
于是,她以堪比计算机处理问题的速度再度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理由:“我,我的荷包刚才在这边掉了,所以我来找找……”
她这个理由显然比上一个理由合情合理多了,但可惜的是,也同样惨遭了被九九毫不留情地当众戳破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