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永远比假话难说出口，而且，真话也同样会招恨……
“如若太子爷执意要将此事点破，那董鄂也没有办法……”她嗫喏着重新低下头，声音越说越轻：“她真要恨就恨吧……反正，董鄂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停了停，又补上一句，“不管怎样，她已是逃不开这个命运了……董鄂这样说，无非只是想让她心里觉得好受点……”
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那就只能改变她的想法……这即是所谓的生存之道！
“你说什么？”她的这句话显然让某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冷静，视线重新落回她身上不说，连带面部表情也当场破功。“你再说一遍！”
陶沝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如此剧烈，直接吓了一跳，继而又赶紧解释；“董鄂的意思是，董鄂只是希望绾儿她……”
“你、要、跟、他、走？”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已抢先于中途打断了她的话，并干脆地否决了她的猜测。其所用语气之狠，突然让陶沝的身心全都没来由地重重哆嗦了一下。
陶沝再度仰头，刚好瞥见对面某人眼里那一闪而过的震惊，但旋即便恢复了不屑：“哼——你以为，他那样的人真的能带你离开这里？你以为，这皇宫里丢了一位阿哥福晋会是如此简单就能解决的事？”
陶沝不动声色地眨眨眼睛。同样的一番话，那位十四阿哥不久之前好像也对她说过。所以，她此刻也依样画葫芦地动用了相同的回答——
“如果他能呢？”她面不改色地一字一句反问。师兄的能力她从来都不怀疑，师兄不会承诺他自己做不到的事！
“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我相信，上天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把师兄送到我面前来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愿意带我走……”
陶沝说这话的语气极淡然，感觉陌生得就像是在谈论一件与她根本不相干的事情。末了，见某位太子殿下一直目光深沉地拿眼瞪着她，她心里也立即莫名一慌，随后便开始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那个，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你说不肯原谅我才走的，我……我是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想走的，只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才……”
话未说完，她已如条件反射一般地噤了声，因为被对方瞪得实在说不下去了。沉默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再度对上对方的脸，带点试探地询问：
“这样……你会开心吗？因为从此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见到我这个令你感到烦心的人了，也不用再为了我的事而反复纠结了……”
她努力想表现得云淡风轻，但最终还是在对方如炬般灼热凌厉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因为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实在太过强烈，强烈得就好像能把她的身体给整个刺穿似的——
“如果太子爷没其他事，那董鄂就先告辞了，九公主那儿还有要事约请董鄂过去一叙……”
陶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同时也害怕某人这样下去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所以她决定还是赶在对方彻底发怒之前找理由迅速开溜。
某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没应声，只保持着瞪她的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陶沝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旧没动静，于是鸵鸟心态地选择当其默认，抬脚直接越过对方，继续往永和宫方向走去。
某人仍然没有动，也没有出声阻拦。
直到走出一段不算太短的距离，陶沝才听到从背后意外传来一声轻笑，声线沙哑，且带着满满的自嘲——
“……你以为，我当初是为了谁，才会主动去请娶一个与倾城这般相像的人？”
正文 272蝴蝶翩翩满芳草（上）
陶沝几乎是跑着出御花园的。在某人问出最后那句话后,她也有如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因为她怕他会继续说出让自己心软的话，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再度陷进去。她当然清楚他未说出口的那个答案。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狠下心决定要和师兄一起离开,忘记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她只想了无牵挂地走,不想再被任何事物牵绊……
明明就是他自己说了不会原谅，明明就是他让她下定决心要逃之夭夭,可偏偏也是他，又用这样的话来让她心生动摇……
果然,对他而言,她就是个令人无比纠结的对象。或许，早点退出属于他的世界是个明智的选择……
陶沝一路心神不宁地来到永和宫门前，小宫女丹楹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说是巧巧前一刻刚被德妃叫去商量要事，请她先在房内小坐片刻。
陶沝原本倒也不介意进去等人，但好巧不巧的是，她这边才刚要迈步往里走，紧接着就眼尖地瞄见了那位十四阿哥正从明间殿里掀帘走出来。陶沝的身形当即一顿，赶紧上前拉住丹楹说自己要先去乾清宫里看看倾城，等会儿再过来，然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开溜了。丹楹想拉她已经来不及了。
陶沝一路直奔乾清宫，没想到却被门边当值的小太监告知，倾城今日一早就被康熙皇帝遣去了奉先殿。陶沝无法，只好又转去奉先殿找人。
还没进殿，她便远远看见正殿门前的走廊上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锦白色的长衫，衣袂飘飘，气质绝佳。
是师兄。
此时此刻，他正侧对着殿门的方向站着，从陶沝这边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的半边脸庞。
师兄的面前还立着一个穿着湖绿色宫装的宫女，好像正在和他说着什么，因为隔得太远，而且又被柱子挡住了脸，所以陶沝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无法看清那名宫女究竟是谁。
她只能看到师兄的脸上始终挂着那一抹云淡风轻的笑。笑容绝世出尘，不同凡俗。
印象中，师兄无论对谁都是温柔微笑、谦和有礼的，就仿佛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不分地位、等级，一视同仁。
这样的师兄，她是最喜欢的，可同时，也是她最不喜欢的。因为她感觉不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特别。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小气固执，但她还是私心希望，她喜欢的人只对她一个人好，至少，也要和对别人不一样。
就这样静静望着远处的师兄，陶沝心里忽然没了走上前去打扰的想法。正要转身离开，远处那名宫女却在抬头时无意间发现了她——
“九福晋？！”
因为这一叫，陶沝才迈出的脚步顿时停在了半空里。
这名宫女的声音她认得，是紫菀。
她犹豫地慢慢回过头，发现师兄这时已转过脸来，和紫菀一同站在远处的廊下看着她。师兄的脸上依旧挂着淡笑，但比刚才与紫菀说话时的笑容明显深了一层。
见状，陶沝心中不自觉地微微一动，当即也堆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朝那两人款款走了过去：“我是来找倾城的！听他们说，倾城今日是来了这里……”
“没错，倾城姑姑就在里面！”紫菀抢着答话，她此刻的脸颊看上去明显有些红润，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和师兄聊天所致。“奴婢这就帮您去请她出来——”
“那就有劳姑姑了！”陶沝朝她点点头，待对方进入殿内，这才仰头看向一旁的师兄，一双大眼睛好奇扑闪：“师兄今日怎么会在这里？”
“是皇上命我来此监察祭祀事宜的！”师兄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语气也是轻轻柔柔。“明日就是小年了，也是满族祭祖的日子。刚才那位姑姑就是在问我殿内那些供器的摆放位置是否准确无误！”
“可……为什么皇上会找师兄你做这些事？”陶沝眨眨眼睛，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惊讶。她当然听出师兄的最后那句话是在向她解释刚才的那幕场景。但眼下她最关心的重点却并不在这里。她想知道的是，那位康熙皇帝怎么会轻易让一个外人来监管所谓的祭祀事宜？明明就应该由相应的管事太监来负责此事！尽管她相信以师兄的能力想要胜任绝对绰绰有余，但这完全不合乎规矩啊！
“……还不是因为这家伙不知收敛，昨儿个当着皇上的面指出殿里好些个供器的位置摆放不正确，而且还说了一大堆天马行空的大道理，把每个人都忽悠得云里雾里，所以皇上才让他来此负责监察……”
不等师兄开口，从殿内迈步出来的倾城已先一步接上了陶沝的话茬，也解了她心中的疑惑。“原本有你这样一个成天惹事生非的人在宫里就已经够我头疼的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你们两个难不成是想合伙逼死我吗？”
她后边这句话里包含的埋怨意味很明显，且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也与往常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不过这并没能引起某位师兄大人的半分内疚。后者一声不吭地选择不予理会。
陶沝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小心翼翼地来回转了一圈，继而弱弱地重新挑起话题：“你们两个家里以前也在小年这天祭祖吗？我记得在我们家，好像从来就不过这种节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