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回忆着这几株木芙蓉的学名，据说这是木芙蓉里很稀有的名贵品种。陶爸爸曾在自家院子里种过，只可惜后来搬家了，便再也看不到了。
见她这样一说，唐佳氏的神色也跟着微微一动：“桃子你，也喜爱这芙蓉花吗？”
“自然！”陶沝怔了怔，继而笑着点头：“董鄂素来喜爱美人，这芙蓉花也算是花中的美人——清姿雅质、独冠群芳，自然是十分惹人怜爱的！”
如果当初没有出现那位惊艳世俗的芙蓉姐姐，或许她会更爱的！
“是吗？”唐佳氏听罢又朝她露笑，眉宇间却莫名流淌出一股淡淡的忧伤。“我也是爱极了这芙蓉花的……”
陶沝听出她此刻说话的语气有异，忍不住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没什么……”唐佳氏摇摇头，转过脸去久久望着亭下的池水。半晌，忽然从嘴里幽幽吐出一句：“明日，我便要出宫回家了……”
哎？！鉴于对方这会儿的思维方式太过跳跃，陶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唐佳氏那厢似乎也无意等她出声回话，只目不转睛地望着池水，自顾自地继续接下去道：“皇上前日里已经同意我明儿个回去与家人团聚过年了，想必家里这会儿也正在为我之后的大婚做准备……”顿了顿，又强调似地添上一句，“等过完年开春时分，我便要正式出嫁了……”
“大婚？”听到这个词，陶沝心里忽然没来由地“喀噔”了一下，而后脑筋一滞，本能地脱口而出：“嫁给谁？十三爷吗？”
闻言，唐佳氏猛地一震，随即重新转过脸来仔细端详着陶沝，目光带着些许不可思议。末了，她弯弯唇角，笑得有些勉强：“桃子你记差了吧？绾儿要嫁的人是太子爷，嫁给十三爷的，是漪澜姐姐……”
陶沝没有错过她此刻眼中那抹散不去的愁绪，“你是不是不开心？”她试图猜测理由，“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位十三爷？”
哪怕已经被他拒绝了一次，但心里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就跟……自己对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一样？
“……”唐佳氏这次没有立即答腔，只重新仰头看向旁边那株芙蓉，柔声吟出两句诗：“昔日芙蓉花，今日断肠草……”
她念得很轻，而且并未将后面那两句也一并念完。陶沝直觉这两句诗应该不是在暗指太子，正要开口再问，就听她又往下道：
“那时候，正是芙蓉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只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这话好像说得有点没头没脑，但陶沝在心里细细体会了一番之后，便立刻意识到唐佳氏所说的很可能就是她七年前和十三阿哥初次相遇时的情景。她想了想，试探地出语询问：
“绾儿，我可以多嘴问你一句吗？你究竟喜欢那位十三爷什么？”
唐佳氏闻言一懵，大概从未想过陶沝会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脸颊瞬间绯红如醉。顷刻后方支吾着回道：“因为……他待人很温柔，也很体贴……”
是吗？陶沝有些不给面子地在心里暗暗翻了两个白眼。这两个词貌似只能用来形容跟倾城在一起的十三阿哥，而换作其他人，譬如对她，那位十三阿哥的态度就绝不是如此了……
所以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应该并没有真正跟他接触过吧？”
“你这话何意？”唐佳氏看上去明显有些不解。
“难道不是吗？”陶沝清了清嗓子，微笑反问：“我记得你上回跟我说过，你只在七岁那年匆匆见过他一面，自此两人便再没了任何接触……所以，我才想问你，你真的确定如今的这位十三爷和那时候的十三爷是一样的吗？”
“这……”唐佳氏听得愈发不解，本能地应声道：“自然是一样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陶沝赶紧解释，“我并没有怀疑绾儿你喜欢十三爷的这份心，我也知道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但我还是想说，你喜欢的十三爷，终究只是那个多年前曾帮你上树捡风筝的十三爷，并不是现在的这个……”
“我……”唐佳氏显然是被陶沝此刻得出的这个惊人结论给震得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一个字拖了半天长音也没能成功带出下一个字来。
陶沝稍稍等了一会儿，并不等于对方完全恢复神智，又径自接下去抢白：“那时候的他在你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出现，像个勇士一样爬上了树，帮你摘下了那枚风筝，甚至，他还可能对你笑了，安慰你不要哭，掏出自己的帕子替你擦干眼泪……这样的十三爷，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体贴，可是……现在的这个十三爷呢？他还有像那时候一样对过你吗？对你温柔地笑，体贴地帮你做事？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唐佳氏这次没再出声，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迷惘。
陶沝看了她一眼，“或者，我再问一句，你一直记着七年前他帮你摘过风筝，那么他呢，他有记得你吗？你先前对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有印象吗？”
“他……”唐佳氏张了张嘴，却怎样也接不下去。而看到她这副表情，陶沝心里也大致猜到了答案。当下说话的底气又足了好几分：
“如果他至今还清楚记得，那我自是无话可说的，但现在……”她故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清晰咬音：“你瞧，你将这件事牢牢地记在了自己心里，还心心念念地记了那么多年，但人家却早已对此事没了半点印象，甚至，连你提醒他都想不起来了……这难道不是在变相的证明，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吗？那么，像这样一个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人，真的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那位良人吗？”
“……”
“我想，绾儿你当初之所以会喜欢他，就是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帮了你吧？而且他还对你笑了，对你温柔体贴，可是，人是会变的，尤其还过了这么多年，你真的确定自己了解他吗？”见对方这会儿并不吭声，陶沝自然卯足全劲再接再厉：“当然，我相信你自从那次相遇之后一定都有在背后默默关注着他，想来你对他的那些了解也仅仅来源于平日里的各种听闻吧？可是——”她特意停了停，并加重了一分语气，“传闻就是传闻，即便传闻中的那位十三爷是始终如一的温文尔雅、待人和气，也不过都只是道听途说，你又凭什么认为这些所谓的传闻就一定是事实？”
没错，传闻是不可信的，如果有关那个人的传闻也和事实一样，她又怎么会误上贼船成千古恨？
“桃子你在说什么？误上贼船？千古恨？”唐佳氏的突然开口反问让陶沝猛然惊觉她竟在不经意间，把最后这句腹诽之言也一并从嘴里说了出来。
不待多想，她赶紧找理由糊弄：
“噢——我的意思是，我曾经也听信传闻，认为某个人奸诈狡猾、残忍暴虐、**无度……简直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大坏蛋！可是，在跟那个人真正接触以后，我突然发现他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至少，在我看来，他知性果敢，傲气稳重，而且待人也温柔，虽然亦有些不足之处，但和传闻的却存在天壤之别，所以……”
“桃子说的这人该不会就是九阿哥吧？”不等她说话，唐佳氏已忍不住好奇插话。
陶沝抽着嘴角干笑两声，终究是没胆爆出这位“某人”的真实身份，只得迅速打哈哈转移话题：
“我这只是打个比方，毕竟传闻之类的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是别人的看法……各人的眼光不尽相同，也许在别人看来十分了不起的人物，真正到了你眼里却连一粒沙也比不上……十三爷亦是如此……”
她不停地说着，语气越说越坚定——
“如果，我是说如果，绾儿你当初被指婚的是十三爷，可是在相处过后，你发现他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那么这时候的你又会怎么做呢？还是像这样一腔热血地想要嫁给他吗？”
“这……”唐佳氏似是想要点头，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点下来。
见此情景，陶沝满意地一倾嘴角，并没有让对方发现。而后，复又趁胜追击：
“所以，我觉得绾儿你应该问清楚自己的心，你真正想要的是十三阿哥这个人，还是想要一个像当年的他一样会对你温柔体贴，处处帮你的人……”顿一下，她学着唐佳氏刚才的样子，低头看向面前的碧池，“我以前曾听过一个说法，执着于过去的影子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还是应该想想谁才是真正会对自己好的那个人，然后好好珍惜这个眼前人才是，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这番话让唐佳氏听得再度一懵，良久才试探性地开口反问：“桃子这是在说太子爷吗？”
陶沝不动声色地答非所问：“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不！”唐佳氏轻轻摇头。“太子爷待绾儿很好……”
“那你为何还如此闷闷不乐？”这回轮到陶沝一头雾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