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子不敢凝视我,只低头越发不敢说话。
我抬起她的下巴,缓缓道:“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但是我怕你傻,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我越说,张良子便哭得越发厉害:“道四他不会的。”
王元宝淡淡道:“你只有把实情说出来,我才能往下查,看看到底是不是他。”
张良子一边抽泣,一边抽回深思:“开始确实是奴婢无意间和四郎说的,陈大在为王大商人研制琉璃。不过后来,我与他越发亲近,他每每都会问我一些研制手法的事情。又一次,我看到他在后院里填埋东西,我便有心躲避察看,待到他人走了,再将东西挖出。里头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字,奴婢看不懂,却想着他可能有着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便又放了回去。”
说到此处,我看她真是有些伤心欲绝了。
张良子不识字,对谢道四的念想,多少会产生些自卑。看她现在这样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抵是还没有表露心迹,就已经被人利用了。
“后来陈大发现四郎秘密研制琉璃,问他怎么会有配方的。他一时语塞,而又遮遮掩掩,两人便吵了起来。恰巧此时,我替姨奶奶送信陈大,正巧听见,便有意为他开脱。可谁知道,他一时怒气冲顶,竟说出了陈大是姨奶奶的走狗,不配做他的师父。当时我才知道四郎心中最根本的怼怨是什么……”
王元宝见张良子越说越不像话,呵斥道:“什么走狗。陈大本就是姨奶奶的陪嫁,不替姨奶奶做事替谁做事?还有那填埋的东西,具体位置在何处?”
张良子轻声细语道:“已经被我取走了。”
这时我缓缓转过头,对王元宝开口问道:“琉璃厂出了方子流出去,还有什么事?”
王元宝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张良子泣不成声道:“想必已经炸毁了吧。”
我面色一惊,再看王元宝默认的神色,才知事情要有多大。
而近日来张良子一直跟在我身边,不可能会比我先知道,那唯一能推测出什么事的,便是张良子已经看了谢道四写的东西。
张良子两眼一闭,缓缓从胸口里抽出一纸布帛。
王元宝不由皱眉:“没想到,我这般小心,还是有漏网之鱼。”
张良子在看着我四平八稳的面容,踌躇了半天:“既然没有人命,可不可以从宽处理?”
王元宝思忖片刻:“若真如这纸上所说,张良子,你这片心意真是白负了。”
我神态柔婉,惋惜之情溢于言表:“不管怎么说,总是你知情不报,我看,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张良子一个踉跄,跌在地上,狠狠拽着我的腿肚子:“姨奶奶,张良子再也不会犯了。奴婢现在知道,在这个世上,只有姨奶奶会真心的对奴婢好!!奴婢真的已经心死了!”
王元宝听得频频摇头,心中颇有些不忍:“这个丫头也算对你衷心了,你不如就网开一面吧。”
我缓缓收起温和的面具,目光冰冷,面笼寒霜,沉声道:“还好这一次没有祸及性命,倘若,下一次没有这么幸运呢?”
张良子不敢再哭泣,恐惧着低声应:“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什么事都会先和姨奶奶报备的!一定,若有下次,叫奴婢致死万箭穿心!”
我看着自己身边的丫头,一个个支离破碎,何尝不会心痛如绞,随即故作平静得努力深吸一口:“我给你这个机会,那谁有何曾给我过机会?”
张良子跪求的身子渐渐瘫软:“奴婢真的再也不会了。”
我冷着脸,恶狠狠推开张良子:“明儿我就会让陈大给你挑一个不错的人家。也算是尽了我们主仆的情谊。相比巧人,张良子,我至少还是能护住你的。”
张良子噙着眼泪,频频摇头:“奴婢不要,奴婢只想一心一意陪在姨奶奶身边。”
我听着这话,有了一些玩味的嘲讽:“一心一意?这次只是在王家,我还可以因为你的私心抱住你的命。倘若这是在崔府呢?张良子,你可是想让我,和我的孩子跟你陪葬?”
我扶着椅子缓缓立起:“可以了。今儿,你就跟着王元宝回去吧。至于那个谢道四,给我留着。是时候,我该回他们一巴掌了。”
第二十六章 袒露
王元宝陪我静坐了半日,也不急,却一直紧锁着眉头。我知道琉璃厂后续还有很多事要他操办,便侧身相告:“不是还没研制成功吗?可能要了秘方也没有用。”
他适才应该有前后思量过,不似先头那般冲撞,镇定道:“我来就是想问你,确定按那个方子配,一定能做出来大块琉璃吗?”
我脸上忧色越发浓烈:“虽然说成品出炉率低,但绝对没可能一块都做不出来啊?而且,你也已经投入了大半年的功夫,配方量大小可都试过了?”
王元宝道:“即便过程我没有一直监工,但是期间还是有陈大巡逻的。除了这一次,让谢道四钻了空子。”
我到底对化学知道的少一点,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
王元宝见我脸色苍白,一脸关心问道:“今天的事,你真气到了吧?”
我眼瞅着他自责的神情,心里更加愧疚:“没事。我只是在担心琉璃的事情。现在一直交不出成果,而费用却依旧再不停流动,圣上有没有难为你?”
王元宝一惊,目中闪过一丝犹豫:“可能连太子都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也不算颗粒无收。小成品的琉璃已经供上去了,至少外邦来此,还是会有东西展示。”
我眉头一挑:“什么时候是番邦宴会?”
“三月三。”王元宝手捧着茶碟,低语道。
那便是还仅剩一个月的机会了,我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几步。王元宝不明说,我也能猜到。圣上既然没有告诉太子,那必是后宫已经发生了什么隐秘的事情。如果宴会上,太子最先展出了大块琉璃,那可不光光是王元宝失信失责的罪名。
更何况,太子身后,可是有籍郎。我不敢保证,按着他聪慧的天赋,是否能先行一步研发成功。
“你最好派人尽快把你们研制的方法步骤写个详细的记录给我。还有,务必要写好原石的量,和出产的量。”我定定说道。
王元宝一眨不眨,仔仔细细把我的话记住后,才问:“张良子被遣走,你需不需要再找一个丫头?”
“这件事就麻烦桂林帮我了,还有虎哥,他找到师父了吗?”我微笑问道。
王元宝正色,摇摇头:“要称心,武艺高强的太难了。这东西,只能看缘分了。不过你送去给虎哥的一套拳法,他有在练。”
我叹道:“要是六哥在这就好了。”
王元宝呵呵笑了两声:“也是,长久不通信也不知道诠郎在那里混得如何。”说完托着脚步,缓缓出门。
此时外头下起蒙蒙细雨,正有些寒冷的雾气拂面。
“外头天冷,你就不用出来了。你和忆儿两个人在这里缺什么断什么都要和我说。我已经在山下安插了眼线,要有什么突发事,也好有个照应。”王元宝又嘱咐了一番。
我知道现在是紧急关头,他身边都会有大大小小的蚂蚁盯着,随即反劝慰道:“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什么事好担心的东西。倒是桂林和虎哥,你要多留心一点啊。”
“就是担心会发生有不妥的事,现在桂林已经不出门了,就留在家里养养花花,带带孩子。而他们身边也都有我部下看着,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倒是你和忆儿两个……听说崔老爷最近在由杨大夫治病,他们有见过你吗?”王元宝紧张问道。
我莞尔一笑:“如果见到了,我还会安然在这边吗?放心吧,杨大夫为了我们父子,特意下山诊治的。”
目送着王元宝下山,我才放下悬着的半颗心。至少谢道四还没有把我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
往常杨大夫出诊总是半日就回来,可偏偏今日到了夜深都没有归来的影子。
忆儿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我无法,只得先给他开个小灶。
厨房上空飘着袅绕的炊烟,外头忆儿一声一声含着饿,催着我也是手忙脚乱的。
我刚端菜到正房,杨大夫便托着沉沉得步子摇摇晃晃得进来。
我一看他苍老的面容上还泛着深色的红晕,便知道他这是喝醉了。
忆儿赶忙牵着杨大夫的手,人小鬼大得问道:“老爷爷去哪了?怎么这晚才回来呢?”
杨大夫喜爱得捏了捏忆儿的小嘴:“是不是饿肚子了?”
我微微一笑,收下不停:“刚热好的,杨大夫再吃点吧。”
杨大夫闻声看我,面色一沉:“忆儿你先吃,爷爷先去睡会儿。”
我眼眸低垂,默不作声跟着杨大夫出屋。
“当年你生下孩子竟私自决定出家?”杨大夫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双手交叠,看来我没提,崔家的人还是提了。
“你啊!真是狠心!那崔家的长子是怎么回事?”杨大夫额头上的青筋暴跳,恶狠狠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