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宝轻笑:“当年谁会料到最年幼的嫡子,成了当今太子。羸弱无庸,可都是他坐实的名头。”
“他是有些昏庸,但绝不可能被一个女人操控的。王元宝,你这次赌得太大了一点。”崔子波冷声称述。
我默默听着,没有吱声。
王元宝看了我一眼:“康王都敢用自己一生王室的身份赌了,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崔子波定定道:“不过,我真没想到,圣上的身子骨,会倒得这么快。”
半响后,我闻的王元宝一声叹息,看他们脸色都极其抑郁,便打趣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崔子波皱眉:“哪里有这么邪乎。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始料不及的事情。”
王元宝点点桌子,淡淡道:“还用多想吗?现在朝中有多少人是东宫的?只怕,连着长孙无忌,房玄龄,都已经依附太子了。”
崔子波弱弱回:“要说,怎么圣上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折腾老臣,可不是弄得人心惶惶的。”
我嘴角噙着一丝浅笑:“那你是太不了解了,圣上最让人心疼的就是他是个慈父,绝对合格得父亲。”
崔子波没有搭话,我继续说道,又不住叹气:“月满则亏,盛极则衰。他这么做,何尝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留下旧臣,忠臣?”
王元宝极不理解,打断道:“这贬低臣子,怎么就能说留了呢?”
“倘若你满怀委屈被人劝退,可是有一个伯乐,赞叹你的衷心,一心要提拔你做他的左右手,更给你加官加爵,扬名立万的机会。请问,你的衷心较之前会增,还是会减?”我摇摇头,叹一口气又道:“亏得你们一个是人臣,一个是奸商,就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王元宝涨红着脸:“我怎么就成奸商了?”
崔子波按住他手,转头又问:“你意思是说,圣上这是欲扬先抑?”
我打了一个响指:“聪明,还是和你说话不费力啊。”
崔子波满脸的赞佩望着我:“没想到你这么清醒。明明算起来也是局中人,却能摆弄的如此清晰。”
我掩脸而笑:“我只等着有机会做一回儿英雄,也能和你们男人一样,加官进爵,从此以后孩子也能有个正经身份。”
崔子波叹道:“你若是男儿,只怕现在早已在官场上称霸一方了。”
我连连摆手:“长孙和房家根基极深,我哪里能与之匹及。顶多,就是和寒门子弟一样,能偶尔发发牢骚。”
崔子波脸色一暗:“你连寒门子弟的事都知道?”
默了半响,他又道:“早些年,在你棋盘社爆发的那件事真是导火线。现在高门和寒门的斗争愈演愈烈,圣上却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王元宝幽幽道:“难道继续让长孙无忌造势吗?太子羽翼稚嫩,哪里能斗过那只老狐狸。现在这么做,才是真正有了打算的反应。”
崔子波放佛看着怪物一样的看着我们:“一个商人,一个妇人,倒好像都比我清楚。看来我真是不适合在官场上游走。”
崔子波为人正直,那些云里雾里的手段他确实是识不破。不过他浑身是胆,做事果断,官商都还是要给他几分颜面的。
我起身缓缓站起:“忆儿老是向我问你的事,你要不要去见见?”
崔子波忙道:“他是想问他爹吧。”
第二十章 首
王府占地约有十亩,在洛阳城已能与几位高门贵族一争奢华作风。
崔子波有意放慢了脚步,随着王元宝缓行而至。我跟在他们后头,听着他们一句句疏远而又客套的闲话终是轻轻叹口气。
走了有一会儿功夫,后庭早就热好了炉子,摆好酒桌。忆儿看到崔子波匆匆跑来,直到看见我的示意,他才收起欢笑,乖觉得行礼。
“忆儿见过伯伯。”
崔子波一面扶起忆儿,一面喜道:“比上次见着还高了一点。”
我静静站了一会儿,没有替忆儿回话。
忆儿却一点都不怕生,拉扯着崔子波:“我听说伯伯家有个大哥哥,他比忆儿大几岁呢?”
崔子波俯身,低声回道:“要有七八岁呢。过年可就十二了。”
忆儿牵着崔子波,小小步子领着他走向座位,侧首笑:“伯伯怎么不带他来呢?”
崔子波一时无语,抬眼瞧我。
我走回到桌边,挨着忆儿坐下:“大哥哥学业要紧,没有那些功夫的。”
崔子波低声笑:“忆儿,你不想回自己的家吗?”
王元宝生了几丝怨气,都被桂林强按住。虎哥不由纳闷:“忆儿有自己的家?”
王元宝声调一高,怒回:“王府就是忆儿的家,忆儿还用回哪里去?”
我多了调解的意味,奉劝王元宝:“王家人待我们母子如亲人,但忆儿终究有自己的父亲,自然也就有他自己的家。”
王元宝一听,脸气得越发红,桂林故作自然,顺着王元宝的肩上扒去:“可不是,金屋银窝,都比不上有夫君有孩子的狗窝。”道完,桂林在王元宝耳边轻声劝慰:“你还嫌茜娘的名声不够臭吗?”
王元宝挣扎了几下,却因估计不能做得太明显。虎哥满腹伤悲,看着忆儿:“那往后你要是回家了,我们岂不是不能一起练武了?”
我默默无语,不同于忆儿,虎哥是真心喜欢习武的。但是我毕竟是忆儿的母亲,身上还有着不可推卸的重担。
崔子波一愣:“孩子这么小,你就让他练武了?”
我沉静了一会儿:“你也看到了,留在崔家,死都死得不明不白。我若想回去,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忆儿体质弱,我不想最后成为他暴毙的理由。”
崔子波开始还觉得不理解,可往后想想便吞回了劝慰的话,尴尬的举杯:“以后有什么事,我能照拂的,一定照。”
我听后,心中一定:“如今保住武氏要紧。”
桂林侧首望着王元宝问:“就那个四品才人?”
王元宝沉闷着点头。
崔子波一面对着虎哥,忆儿讲述外面洛阳城的世界,一面频频赞叹忆儿的聪慧。
“这孩子,记性不错。什么事,说一遍就记住了。”崔子波抚摸着忆儿的头顶,又道:“虎哥,你想以后从军吗?”
王元宝飞快的扫过一眼虎哥试探的目光,没有说话。虎哥得到警示后,低下头,不出一句话。桂林多少知道虎哥的性子,轻轻推他:“别怕,你做什么,娘都会支持你的。”
虎哥也没有之前的勇气,却还是支支吾吾得开口:“想。”
王元宝镇定得否决:“上战场,那都是穷人家的事。”
此话一出,崔子波紧绷着铁青的脸颊,强按住自己袖子里要伸出的手。
这些,我一一都看在眼里。
崔家二系,崔伯父,崔彦军就是因自家贫困,娇妻没有坚硬强势的娘家做后盾,一门府境从贞观元年至今步步逼近凄凉的境地。崔子波本就是有熊心抱负的大男子,却因为家境贫困,其叔父,籍郎的父亲再三打压,崔子波咬紧牙关勉强在文官中站稳脚跟。可即便如此,外人还依旧常说他是因叔父开路的原因,才能勉强混得一官半职。
这一切,都只因他穷。
送走了崔子波,桂林由喜转怒,对着王元宝一通抱怨:“不管如何,你从商,总是要让这些人几步的。为何咄咄逼人?”
王元宝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觉得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私事,我在这很没有道理,便有意转身领着忆儿先行回屋。
可王元宝,一把拽住我:“茜娘,你可知道,你再行一步,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桂林安静了下来,摸过忆儿的小脸蛋:“你现在没有牵绊,在崔门外,我们可以帮你。可如果你回去了,我们就是想为你说句话都不够资格。”
我缓缓推开王元宝拽住我的手:“我本心从来没有变过。一直强忍着冲动忍耐,就是希望忆儿能够平安在崔府站住脚。”
桂林与王元宝对视一眼,王元宝久久道:“估摸,就三四天的功夫,宫里就会来人送信了。”
我只笑说:“多是有可能要拖累你们了。”
第二日,洛阳城传起了崔家长子死讯的流言。而且事来如破竹,挡也挡不住。
据说国公府一家上下在连夜哭诉,为屈突氏母子申报不平之冤。
正是崔家急得焦头烂额之时,王姨出城半月总算是给我带回来了消息。
“鲁淑秀的墓是空的。”王姨只低低说道。
调查的此人,正是崔子波的母亲,籍郎的伯母,也是籍郎大哥死因的真正凶手。
我在屋里来回踱步:“当年伺候的丫鬟,可都是说亲眼看着鲁氏入土的。”
王姨肯定得点点头:“死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会移花接木。留了一个空棺材,就是想验尸,也得找到尸首啊。”
我心里一时没了想法,反问:“可曾联系过崔子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