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刚刚和二嫂出门匆忙,我也忘了告诉张良子把小衣服收回匣子里。
现下见他严肃的瞅着我,我赶忙回道:“二嫂做的。张良子,快收到衣柜最下面那个匣子里。”
籍郎眉毛轻轻一挑:“二嫂送得五福肚兜为何要放在那么下的地方?”
真是越心急越容易出错,我垂下头,抚摸着肚子道:“这不是还有好几个月份呢吗?东西多,不如就先放在下头。等换季了,再拿上来。”
籍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再看我躲躲闪闪的眼神早没有了先前的喜气。过了半响,愤怒得起身踢开凳子:“我以为你嫁做人妇,为人母亲就不会再想他。茜娘,你能不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翻我对你的信任?”
我急忙转身想解释什么,他一个大手抬起:“我想先去大人那一趟。天气热,你就不要到处跑了。”
我看着他的背后长袍拖走了最后一丝身影,弓着身子隐隐发冷。
王姨沉吟着说道:“都是老奴的错,自作主张,不然也不会叫二爷对姨奶奶又产生误会。不如,由老奴去解释吧?”
我连忙摆手:“别。二爷若信我不用你解释就会信,若二爷不再信我,你就是说破了皮不过就是让我身边又少了一个可用的人。王姨,你若真为我好,就先把真相吞到肚子里吧。我已经再不能走错一步了。”
王姨忙点下脑袋,忍不住又多了一嘴:“三爷的事,要不叫二爷点破吧。”
外头珠帘轻轻晃动,我垂目静静坐着,心中发酸:“我怕,崔家和康王的这个姻亲做定了。”
话音中透露的种种寂寥痛楚王姨岂会没有所觉。片刻后王姨只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淡淡道:“至少姨奶奶是先进门的,又怀有小少爷,日子至少不会太难过。”
我四处环望一遍,蹙着眉头对王姨嗔怪道:“确定是少爷的事切勿叫别人知道!尤其是在这个档口。”
王姨不经意又问了一句:“连二爷都不能说吗?”
我眼光犀利:“是,若二爷问起,就说月份钱,喜好不明。实在不行,说可能是丫头也行。”
我抬手轻轻揉了两圈微微隆起的肚子,心中悲喜交加:“我倒真希望此胎是个丫头。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不在我的呵护下平安长大。”
可是在这个社会,女子的命就如浮萍一样轻薄。为了男人的仕途,要做垫脚石,要做被人宠幸的宦妻……
待得清风拂面,我眼角的泪还是滑落了。
“嬷嬷。我有些乏了。让巧人在门口候着吧,一会儿二爷回来了叫醒我。”我拖着沉沉的步子移动到榻边,缓缓说道。
梦里有条蛇七尺长的巨蛇紧追着我跑了很远很远。我一身挥不去的汗水洒开了重重地迷雾。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悬崖的边上。喃喃了半天,我竟发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还来不及哭泣,蛇信子就已经伸到了我的眼前。
我握紧了拳头,一咬牙便转身掉下。
醒来时外头的天已经黑到不见五指。可偏偏后东边的屋子传出一声声尖叫。
渗人的分贝叫我心头难免颤抖一下。王姨一直在给我扇风,见我醒了便赶紧倒了凉茶给我:“山琴姑娘的十根手指都被拔了指甲,是林姨娘下令做的。老夫人也没有说情。”
我只是想让山琴替我背偷告崔老夫人的黑锅,却没想到最后的了便宜的崔老夫人竟然这般无情,一点都不护着她。随即赶忙问道:“那鹃哥呢?”
王姨手捧着茶盅,静静看着我道:“鹃哥被二爷救下了。只不过也收了房。”
我呆了呆,疑惑得问道:“鹃哥同意了?”
王姨瞅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坐在榻边,静默许久,真是迷茫的时候,来人掀起了珠帘。
我一看竟是刚刚提及的鹃哥,愣了半响,只轻轻道:“嬷嬷,给鹃姑娘拿凳吧。”
鹃哥低着头瞟了一眼我,蹙着眉连连摆手:“嬷嬷不用麻烦了,我就来见见姨奶奶说两句话。姨奶奶还是依旧叫我鹃哥吧……那个称呼,我受不住。”
我目光淡定,犹豫着要不要问她本身的心意,却听到她缓缓开口:“是我求的二爷。”
第一百九十六章 自古
不得不说鹃哥的话还是叫我吃了一惊,我静静得端坐在床榻的边缘,望着底下颤抖身躯低跪着的女子。
王姨送过一杯冷茶至我的手掌中,即便如此我心中袅袅升起的怒火还是没有办法平息下去。
为此我不得不微低一点头怔怔说道:“鹃哥,我一直觉得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聪明的,知道什么才是自己该求取的幸福。可是你现在的做法,让我不得不重新打量你。”
鹃哥微微蹙着眉头,却还是依旧一副傲雪的骨气:“山琴的下场,让奴婢清晰认识到能解救奴婢只有二爷和姨奶奶。此举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已经和二爷商量好了,只要待到风声过去,就以七出之名休妾。”
此话一出就再不是我一个人惊讶了,王姨不敢相信上前一步又问道:“你可知犯了七出的女子想要再嫁是不可能的?”
鹃哥无奈的抬起嘴角,轻轻戏虐的一笑:“那也比在这里被人玩于鼓掌之中来的好。”
她那副倔强的表情也感染了我,初时我还有几分疑心,先下看到她这般义无反顾不禁暗暗鼓掌:“你放心,你是因我受的牵连。我自然会给你寻个不错的归宿。”
鹃哥听了我的话,才缓缓闭上一直盯着死死地目光。我相信我没有看错,我看到她的眼眶里泛着晶莹的泪花。
只要人心释然,有什么名利,金钱是放不下的。我一口喝尽凉茶,这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第二次遇到不畏惧命运的女子了。
王姨悠悠得闪着团扇,缓缓开口说道:“亏得姨奶奶没有看错人。”
我鼻息嗅了一声:“其实最初在老夫人身边鹃哥暗地里就为我做了不少事。论起来应该是我感激她,我想近期你帮我搜罗一些别府年方二三十的管事,也全了她这份心愿。”
王姨应下后低低问道:“既然是这番原因,为何二爷不直接和姨奶奶说明呢?姨奶奶自来是明白事理的人,岂会不应?”
我闻言苦笑:“今早的误会还没有解,他哪里会放下那口气来服小。嬷嬷来了这么久了,还不了解二爷的性子吗?”
“姨奶奶,老奴还是去说明吧。这布匹本就是老奴私自做主叫元宝送给二夫人,姨奶奶一点都不知情啊!”王姨叹一口气。
“不用了,多大点事。就是我送给二嫂的又如何?王元宝现在布料生意已经占领了洛阳城半分天下,这江宁云锦缎又是出了名的耐磨性强,即便不看在二嫂辛辛苦苦绣四方连续五福花纹的份上,这东西总是给他孩子的吧?他凭什么生气?他与那女人同窗谈诗经的时候又何曾想到我了?一去两三月,一封信都没有寄来过……”我竟越说越生气,到后来真有几分深闺怨妇的姿态。
王姨顿了想出门的步子:“我瞧着二爷此次回来事也不少,到老爷那去过之后就出了门说是找同窗去了,倒现在也没个身影。”
经王姨一提醒,我才有几分回味,若只是为了单纯见我,籍郎尽可以不用大热天的自己策马而归。而且回来时那眉头已经要紧到打结了。
可怕的念头在脑间一闪而过:“三哥的事,有没有下文?”
王姨听我突然提到此人,目瞪痴痴呆呆道:“好像说大理寺已经查明了,怕是就这几日的事。”
我无奈得叹气:“到底还是垮台了。怕是没多久洛阳城和长安城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最近若有可能多支出一些钱财,放金铺和棋盘社的佣人休息几个月吧。”
王姨虽则有些不解却没有多问,只自己暗暗记下。
“那是否要等二爷回来再用饭呢?”王姨更换了冰块看过一眼我问道。
我看着外头已经黑漆漆的天,嘀咕道:“怕是要在外面喝酒了,已经过了一更了吧?”
“是。”王姨见我脸色有些发苦,放下冰盆立在我的身边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巧人便掀起珠帘手捧着温热的雪蛤:“姨奶奶快些闻闻,这奶香味可诱人了。张良子刚刚差点又上手偷吃。”
我有些意外,毕竟崔家还没有富裕到可以人人吃雪蛤的地步,神色一顿:“哪里来的?”
巧人听着我严厉的口气,匆匆收了目光:“是二夫人来的时候送的。”
我岂是那么好骗的,连忙拉过王姨:“嬷嬷,这是不是又是王元宝送来的?”
王姨辩解道:“这个我就真不知了,我只知道元宝最近一直叫我带东西给姨奶奶,具体是什么我也没打开看。”
我声色一令,定定问着巧人:“你若不想被我草草打发出去,就给我趁早说实话。”
巧人哑言,眼角微垂:“奴婢真不知情。张良子只说这东西是二夫人送来的。”
我命巧人抬头,她镇定的目光看来真不是说假话,我反手一扣垂在榻上,怒吼:“张良子,你给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