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跨步走出偏殿,连音才认出些周遭的风景,这处应该是礼宗门下的办事大殿。
却不知道如今凌虚子坐上礼宗宗主的位置有多久了。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个少年踏步而来。
连音望见那少年的面容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竟是曾有过交际的屠修贤。
屠修贤一副比女人还漂亮的面容,此时或是年少的关系,竟给了连音一种无性别的感觉。要说来的是个姑娘,连音也是承认的。
“师父。”只是他一开口就打破了无性别的错觉。
面前的少年正在发育变声期,所以这嗓音粗哑的像是一只小鸭子。
“大师兄。”跟在凌虚子身旁的小男孩唤了声。
屠修贤看见小男孩,冲他招了个手,小男孩即刻跑到了屠修贤身旁,任屠修贤牵住了他的手。
一手牵住小男孩后,屠修贤又对凌虚子说:“师父,晚膳已经备好了,请师父先去用膳吧。”
凌虚子看着师兄弟两人友爱的样子,面上表情难得柔和了几分,也问屠修贤,“你可用过了?”
屠修贤说:“我让其他师弟先用着,才来寻师父的。”话间意思便是说他还没用呢。
凌虚子应了声,“那就一起吧。”
“是。”屠修贤神色间有些高兴,仿佛他等的就是与凌虚子一道用膳。
凌虚子走在最前面,屠修贤牵着小男孩走在其后。连音则跟在最后头,将师徒三人的背影收入眼里。脑里开始回忆着屠修贤与凌虚子的故事。
有些事,看过后便会记在脑海里忘不掉。就比如说屠修贤与凌虚子的事情。
连音还记得曾看过的有关于凌虚子的事情,因为礼宗与是外界往来最多的地方,所以凌虚子在当上礼宗宗主后一改往日里孤寡的性子,在人前时也渐渐有了笑面。
升任宗主的第二天,凌虚子便收了第一个徒弟,就是屠修贤。
屠修贤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因男生女相,娇娇滴滴的,加之打小身子骨就不怎么好,总是病灾不断,六岁时又一次大病发烧时,他的父母怕他不堪用,将他放入了山林,想要他自生自灭,恰巧被路过的凌虚子遇见了。
凌虚子便在那时候将屠修贤收入了门下。
随着凌虚子修道的屠修贤身体渐好,一改往日病灾不断的模样,看如今少年挺拔的模样,看来已在凌虚子门下有些年岁了。
因为凌虚子对他有再生之恩,加之又给他了如今的生活,所以屠修贤对凌虚子的情感非常浓烈,那种浓烈很像是对待一个父亲一般。
凌虚子门下的几名徒弟几乎都是这样的遭遇,所以才对凌虚子既敬又爱,很是忠心。
屠修贤跟着凌虚子去用膳,被屠修贤牵着的小男孩也一道跟着和凌虚子一起用膳。
用过晚膳,屠修贤先将小男孩牵去安置了,这才回来伺候凌虚子休息。
屠修贤回来时,凌虚子正在翻阅着书页,屠修贤见状也就没打扰他,在旁边候了半晌。
直到凌虚子出声说,“你先下去休息吧,为师还不睡。”
屠修贤闻言看向凌虚子,想要说什么话,但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闭紧嘴,只是也没有听从凌虚子的安排先下去休息。
等凌虚子再翻过了一页书,才又开口问屠修贤,说,“怎么了?还不走?是有什么事吗?”
屠修贤这才开口说:“师父,这几天我从玄华殿听来了一些消息。”
凌虚子眼都不抬一下,直接说:“说下去。”
“是。”屠修贤应了声说:“凌风子师伯与兵宗宗主钱坤子就竞选掌门一事,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凌虚子视线定格着没再动,过了片刻后才又继续移动,再过了一会儿才对屠修贤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屠修贤赶忙回答说:“正巧听了兵宗有人在议论。师父,老掌门已经决定卸任,如今竞选新掌门一事各处都在走动,师父,我们是不是也该动起来了?”
九个梦之六(二)
屠修贤神情认真的看着凌虚子,因为凌虚子始终没说话,屠修贤面上的神情渐渐急切起来,但又压着情绪,试探的喊了声,“师父?”
凌虚子仍旧没说话,手中的书页又翻过了一页。
屠修贤见状,也不敢多打扰凌虚子,只能在一旁候着。
这一站,也不知候了有多久。直到凌虚子手中的书页翻过了十来页,凌虚子的声音才慢悠悠的传来,“为师平日里教导你最多的是什么?”
屠修贤回说:“徐徐图之。”
凌虚子终于合上了书页,正视向屠修贤,说:“永远不要让旁人看出你真正的情绪。哪怕你再急切,你也要忍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敌人在知道你的真实情绪后,会如何来对付你。”
屠修贤垂下了头,一脸知错的表情,低声说:“是,徒弟知错了。”
见状,凌虚子面上的表情才柔下了几分,又说:“走动的事情自有为师与其他门人处理,你不必过分操心。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如今的你只需要将你的道法学好,至于其他,都不是你的事,你可明白?”
“是,师父。”屠修贤的脑袋垂的更低了。
自从他拜入师父门下后,屠修贤便从玄华派的人口中听了许多有关于凌虚子的话。
有褒也有贬。
有的欣赏他的才干,作为玄华派史上最为年轻的一位宗主,凌虚子接任宗主之位后并没有手忙脚乱,短短三月内就将礼宗的一应事务全盘接手,并能井然有序的将礼宗的事务继续下去。这一点,不得不叫人佩服。
而且礼宗归入凌虚子手里后,凌虚子的一系列新策也促使玄华派与各门各派的关系更加融洽。
明明是一名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偏偏有本事让其他门派谈及凌虚子时都抱有一份如沐春风的舒坦感,玄华派的弟子们也是服了。
因为他的有本事,掌门自然很高兴。加之凌虚子一直是掌门最器重和宠爱的弟子,所以当掌门放言要卸任时,玄华派内一半人都看好凌虚子会上位。
而另一半人则还是看好凌风子,毕竟凌风子是大师兄,主持事务多年,对玄华派可谓熟悉非常,在玄华派中的口碑也一直很好。
凌风子和凌虚子是最热的两位候选人,屠修贤自从知道新掌门的位置将可能在凌风子和凌虚子之间角逐后,他便一直私下注意着凌风子那边的动态。
于情于理,屠修贤自然希望自己的师父坐上那位置。不为他自己,只是觉得凌虚子够格,也够好,足以担任那个位置。而至于凌风子,自然是比不上自己师父的。
凌虚子说过屠修贤后,便要他早点回去休息。
屠修贤听说的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也合去了屠修贤的面容。
等房里只剩下凌虚子一个人后,他才隐去了刚才教导屠修贤时清淡无波的表情,信步走至窗前,开启了紧闭的窗户,就着透开的窗,遥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沉默的发起了呆。
连音在他身后站了片刻,移动步伐走到了他身旁,望着他的侧脸。
侧颜的眉峰飞扬入鬓,促使着他的侧颜看起来比正面更加的深邃,带着一层淡淡的愁。
这时候的凌虚子,与连音记忆里见过的那位凌虚子没什么两样,唯一要说有不同的,或许还是气质上的区别。现在的他,还没有后来那样全身散发出的凌然。
连音看了他的侧脸一会儿,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漆黑的夜色。
原来时间已经到了掌门之争,她的一眨眼,竟然过了十多年之久。
真是怪异。
***
连音曾看过凌虚子的资料,知道凌虚子能在判入魔界后还得徒弟们扶持,全赖他对徒弟们的养育之恩。
只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养育,可以促使他的弟子们放弃正与邪、对与错的概念,一心追随他。
在跟了凌虚子几日后,她终于是知道了。
凌虚子教养弟子们的手法,与当初费子昂教养他时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每天早晨,凌虚子总会亲力亲为的将一个个弟子唤起床,随后带着所有徒弟一起修习道术,一个个的教过去,一个个的指点。但凡有不对的地方,弟子们有疑惑的地方,他全都会反复教会他们领悟。这番耐心可不是一般师父会有的。
而且在面对徒弟们时,凌虚子甚少会板脸,虽然人依旧清淡的很,但在徒弟看来,师父非常的慈祥。
也因为这长时间的教导,每天几乎要花去他两个时辰的时间。他要到午膳前才会开始处理礼宗门下的各类事务,因为如此,所以他的午膳总是会遗落。
这也是为什么昨天连音会瞧见他的小徒弟给他送糕点来。
作为师父,凌虚子尽心尽力。作为一宗宗主,他事事躬亲,在礼宗门内也非常得门人的爱戴。
就是之前那位卸任的国师,如今在凌虚子手下也非常听凌虚子的指挥。半点不会倚老卖老。时间久了,还与凌虚子亦师亦友起来,偶尔也会同凌虚子讲讲朝廷上头的事情,以及曾经当国师时听到的许多各家秘辛之事。
凌虚子在老国师那儿非但受益匪浅,还听到一部分他所关心的事情,有关于当初费子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