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掌门这么一呵斥,年轻的弟子们顿时噤若寒蝉。连同那几位长老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吵闹的大殿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清静。
几名长老也知道凌虚子是掌门近年来的爱徒,掌门恐怕是不会愿意放人的。有人便问掌门,“那依掌门之见?什么人合适?”
掌门眼扫过一众人,说:“此事我们再商议。其他人先去忙吧。”他使了个眼色,年轻的弟子们便知道掌门是要他们先离开。
大家伙忙夹着尾巴离开了大殿,凌虚子慢腾腾的走在最后。
凌虚子是有意与其他人保持距离才走的最慢,却没想到才刚出了大殿不远,身后便有人喊他。
他顺势停下了脚步。
连音好奇的转身望了眼,略惊讶的发现,出声喊住凌虚子的人竟是他的大师兄凌风子。
这位大师兄从来都不与凌虚子有所交际的,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玄华掌门座下共有六名徒弟,除却凌虚子这个老小之外,凌风子与其他几名师兄弟的关系都很不错。唯独因为与凌虚子,或是年岁相差甚大,当年凌虚子入门时,凌风子已经成年,在玄华派中担了主事之职,平日里有各种事务需要处理,根本就没有精力再来教导年少的师弟。
加之凌虚子从来都是一个小闷葫芦,除了教导他的师父外,谁都不搭理。凌风子这个大师兄除了占了个先来的名号外,凌虚子也根本就将他当成是陌生人。
到了后来,又因凌虚子太过得掌门师父宠爱,时不时要将他提出来与凌风子当众做比较,也渐渐造成了这对师兄弟的关系逐渐微妙起来。
眼下看凌风子的架势,像是有话要对凌虚子说。
凌虚子一直背对着凌风子站着没动,直到凌风子走到他的身旁,对他说,“有时间聊聊吗?”
他瞥眼凌风子,思忖着两秒才点了个头,同意凌风子的相邀。
凌风子领着路往僻静处走去,凌虚子缓缓相随。
到了没什么人的后山处,凌风子面对向凌虚子,出声问他,“凌虚子,你修道习法可有目的?”
“你的目的指的是?”凌虚子非常小心谨慎,哪怕只是一个问题也要先问清楚凌风子想要问的是什么。
凌风子倒是不介意他的谨慎,重新详细的问了一遍,“自你入门以来,你每日都不舍昼夜的修习法术。你那么拼命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成仙,还是想在玄华派中占得一席之地?”
若是成仙,那便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想要在玄华派中占得一席之地,那就要看凌虚子想要占据的是哪个位置了。
“那依照你所见,你觉得我的目的是什么?”凌虚子再一次不答反问,不过这次并非小心谨慎所致,而是故意要问凌风子。
成仙?成仙的前提是心无杂念,可凌虚子知道,他的心里充满了杂念,他根本不可能成得了仙。只是有趣的地方是,就在凌风子第二遍问他努力修道习法的目的的时候,凌虚子从凌风子的眼里实实在在的看到了一份欲|念。
只不过几个念头之间,凌虚子便知道了凌风子在意的,想得到的是什么。
凌风子和凌虚子的背景颇为相同,都是孤儿一名,由自己的师父捡回养大。不过凌风子比凌虚子幸运的地方在于,凌风子的师父不曾被魔气侵蚀,也不曾被其他自诩正义的人无情的杀害。
凌风子看了凌虚子几眼,开口说:“国师之位,算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若有本事得到帝王的器重,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衣食无缺。呼风唤雨,万人拥戴,你想要什么都不在话下,不知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如何?”
凌虚子忍不住嘲弄的一笑,“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要我去继任国师之位?”
“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哪怕凌虚子已经言中了他的意思,凌风子也不打算承认。
“既然这国师的职位这么好,为什么你不愿意去?”凌虚子反问他。
凌风子面上有些不虞,义正言辞道:“我生长于玄华,自然是要守卫玄华。”
“嘁。”凌虚子毫不留情面的嗤笑出声,反驳道:“既然如此一心为玄华,去当这国师,既为玄华派解了围,又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岂不是比你待在玄华派中守卫功劳更大?”
凌风子眉心一紧,面上更加的不虞。
九个梦之五(三)
凌虚子的话等同于是直接撕破了脸皮,凌风子也不必再小心翼翼的藏掖着自己的心思,深怕会被对方看出来,趁势问他说:“那你是打算抢我的位置?”
国师这个位子在利欲熏心的凡人看来确实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呼风唤雨的至尊之位。可在凌风子的心里,他更想要的,是玄华派掌门人的位置。
凌风子自记事起就在玄华派里走动,他将玄华派当家,更当做根。
幼时起,师父便用“表率”两字来教导他、要求他,要他言行中必须担得起大师兄之名。这个大师兄,不只是他名下弟子中的大师兄,更是整个玄华派的大师兄。
凌风子知道,师父是在隐晦的告知他,将来玄华派是要交到他手中的,他必须要担得起才成。师父的话语,他一直不敢忘记,也不敢懈怠分毫,一直在做着接受玄华派的准备。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致力使自己真正成为年轻子弟们的表率、楷模。让门中弟子谈说起他时,言语里全是敬仰。
可后来凌虚子入了门,师父一反常态的器重起这个寡言沉默的少年。总是口口声声说着他很看好凌虚子,在后来,更是直接拿凌虚子与自己做起了比较。
凌虚子凭什么与自己相比?当他努力学着处理门中繁琐的事务时,凌虚子只不过才刚入门内,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当他日以继夜、牺牲睡眠的为师父、为玄华派分忧的时候,凌虚子不过在修习术法。
当他数十年如一日的为玄华时,凌虚子有做过什么吗?
从始至终,凌虚子只是跟随着师父修习术法,一分贡献都没有,可师父还是喜欢凌虚子。喜欢的跟着魔了似的。
而且这种喜欢随着凌虚子成年,更是有了进一步的其他想法。
前阵子,师父竟还召他夜谈,有意让他带着凌虚子一同熟悉门中事务。凌风子顿时间产生了危机感。师父这么做,难不成是想要培养凌虚子当这掌门人不成?
看透这一点的凌风子危机感更甚,盖因玄华派的掌门从来就不看什么长幼之序。
凌风子本就想要找个机会探一探凌虚子的口风,今天朝廷来的谕旨,便正好成了他的借口。
凌虚子与凌风子面对面而站,两人一般的身高,如今对面而站,谁都没错漏看对方眼中的心思。
只是相较于凌风子已经泄露了心底最深的心思,但凌虚子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凌风子却实在看不出来。
“门中谈起大师兄莫不是敬仰有加,全道大师兄一心为玄华,可谓鞠躬尽瘁。”凌虚子说着,嘴畔的笑容生出了嘲弄的意味,他继续说,“却没想到,再是大公无私的大师兄竟也有自己的心思。原来,大师兄是想要掌门的位子。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知道呢?”
“你说,要是师父知道了你的念头。他会如何看待你?”凌虚子故意好奇相问,“会不会觉得,原来他培养出的最令玄华骄傲的大弟子竟也是个不堪之徒?”
凌风子面上浮出一抹狼狈,只是他抿紧了唇,不预备与凌虚子争口舌之争。
凌虚子见他不说话,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本就是凌风子开的头,如今被揭穿心事后,却又端起一副大义隐忍的道貌岸然模样,为了坐上掌门的位子,就要变成这样一副模样吗?
“你特地寻我过来说话难道不是想趁机说服我,让我离开玄华吗?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却又不说话了?凌风子大师兄的口才难道就只有这些?”凌虚子忍不住,又拿话刺了刺凌风子。
虽然两人之间相差了七八岁有余,然而此时凌虚子却妥妥的在气势上压制了凌风子许多。
凌风子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约凌虚子来这里说话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这个沉默寡淡的闷葫芦平日里不多言语,凌风子以为他今天也会是这样的,可没想到凌虚子也可以不是一只闷葫芦,而且说出的话会是那么的不给人留情面。
而这么咄咄逼人的凌虚子,在连音的眼里却又觉得这样的他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两人的话并没有说完,下一刻正好有几名门内弟子走来,凌风子既心虚,又怕凌虚子会当旁人的面将他的心事托出,便草草结束了与凌虚子的相谈。
凌虚子对于凌风子的做法只用了“虚伪”两字形容。
与凌风子分别后,凌虚子绕了一段偏僻的路,就这么走到了玄华派主峰的另一侧人迹罕至处。他负手立在崖边,望着远山叠翠的景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天,他一直站到了天色墨黑,这才转身回去。
继使臣来旨后的第三天,玄华派又热闹了一番,这天是朝内的国师荣归玄华派的日子。
玄华派掌门率领派中四宗长老,以及子弟们亲往山下迎接。
这位刚刚卸任国师之责的玄华弟子乃是掌门的师伯,凌风子他们都要唤一声师伯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