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分虽大,但其实这位师伯比之掌门也年长不了几岁。因在朝廷内侍奉帝王的关系,整日里锦衣玉食的,比起掌门来还显得年轻一些。
与门内清修的众人不同,这位师伯穿着考究,一身紫袍道服,细节之处讲究非常,一步一行中暗纹浮动,就像是踏着云而行的。只是半点没有玄华派道服的出尘,有的只是贵胄之气。
这位师伯担任国师之位已有五十多年,无什么大事是不会回到玄华派的,距离他上一回到玄华派时,已有十年之久,所以门内见过他的年轻弟子并不多,如今相见,各个都好奇的瞪大了眼。
凌虚子站在人群中,不像其他师兄弟们那样只单纯的好奇这位师伯祖是怎样的容貌与穿着,他注意的细节方面显然要多的多。不论是一举手,还是一投足,他全没遗漏。
九个梦之五(四)
国师回归玄华派的仪式搞得很大,在形式上完全满足了国师这几十年来尊荣的派头。
但热闹和隆重的仪式之后,这位卸任的国师只在礼宗门下得了一份闲职的执事职务,更无什么实权可言。
关于卸任的国师的事情已没什么好再提,然而继任国师的人选却还迟迟没有商议定妥。
几名长老有志一同的都推选了凌虚子,但掌门却一力反对,说什么都不同意让凌虚子去做那浮世的国师沾染尘世浊气。
两边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朝廷上却一再的催促,来宣旨的使臣在玄华派内待了好几天了,还不能拿到名单回去复命。使臣也急切的很。
使臣急,长老们急,凌风子自从被凌虚子窥探到内心后,也整日急切,希望掌门师父能够被其他长老们说服,让凌虚子离开玄华派。
这么多的人中,唯独凌虚子笃笃悠悠,半点也不为这事烦扰。每日里还是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只不过相较于修习法术所占的时间,他将更多时间放在了翻阅典籍上。
旁人见了都赞叹他的好定性,说他云淡风轻的已有了出尘之姿。
也只有距离他不超过五步远的连音才看得到,他许多时候看一页书要用上一刻钟,或者更多的时间。
其实他也是在意的。只是他更会隐藏。
这一夜,掌门忽然派人来唤凌虚子过去房里谈话,凌虚子入了掌门房内才发现今天的谈话只有掌门与他,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掌门盘腿端坐在蒲团之上,呼吸吐纳着修行,知道凌虚子走进来,也没有任何举动。
凌虚子一脸恭敬的站到掌门跟前,冲着他行了个弟子的礼仪。
等他行过礼后,掌门才微抬眼看了他一眼,说:“坐下说话吧。”
这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啊。
凌虚子听话的坐到一旁的蒲团上,正经跪坐后望向掌门,也不先开口问他唤自己来是什么事。
房里静了一会儿,而后掌门才开口说话,他说:“这两日里,你都在做些什么?”
“如往常一般,修习法术。”凌虚子说着顿了下,又说,“这几日下午和晚上还翻阅了些派内藏书阁的典籍。”
掌门问:“都看了哪些典籍?”
凌虚子将这两天里翻阅的书籍都报了一遍。
掌门沉吟了声,忽然又考问起他关于典籍中的内容。
连音听到掌门的提问,不禁有些提心吊胆,很担心凌虚子答不上来。毕竟这两天里,他虽然翻阅了许多书籍,可她怎么看他都是心不在焉的翻阅,也不知道到底记得多少内容。
就在她担忧他的时候,凌虚子张口,竟毫不含糊的就将掌门提问到的内容背诵了出来。
连音看着他的侧颜,眉梢处不受控制的高高挑起。
掌门一连几问,凌虚子全都不带迟疑的答了出来。等他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掌门面上才浮现出满意的笑容来。
很是满意的“嗯”了声后,掌门说:“看来你看的很仔细,很好。”其实这几天里,凌虚子做过些什么,又看了什么书,掌门全都知道。这会儿故意考校他,不过也是怕他会因为国师人选一事而心生魔怔罢了。
如今见他不为身边繁杂事务所扰,掌门自然很是高兴。
相较掌门面上表情藏不住的满意,凌虚子还是如常的面无表情状,就是被夸赞了也没有露出一点点高兴的情绪来。
又过了一会儿后,掌门才点入正题,问凌虚子说:“这世上,有人逐名有人逐利。如果是你,你是想做利者,还是名者?”
凌虚子望着掌门,似是思考,半晌后才说:“若两者都不想做呢?”
掌门呵呵一笑,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换了话题说,“到你这关门弟子,我也收了有七名弟子了。可这七人中,最喜欢的还是你。你的那几个师兄平日里也没少嫉妒你,也没少欺负你,我都知道。”
凌虚子垂了垂视线,这个时候他不适合附和,也不想违心的说没有。唯一能做的只有默不作声。
“你做的很好。”掌门又一次不吝啬的夸了他,“我没有看错你。”
不过凌虚子对于掌门的夸赞,真的已经快要到达免疫的状态了,所以仍然是一脸淡定的模样。
“凌虚子。”问也问过了,夸也夸过了,掌门终于喊了他的名字,问了他最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你是想做尘世的高官,享厚碌。还是想做这玄华派的掌门,背负我玄华一派的重任。”
凌虚子这一回望向掌门的眼神再不是平淡无波。
掌门看的出,凌虚子的眼中有什么在闪动。就是站在一侧的连音看过去,也发现了他眼神中的那一点光。
若不是已经知道凌虚子的故事,连音可能会认为,那是凌虚子的理想和抱负所在。
不知道安静的气氛流转了有多久,当掌门问完他后,凌虚子一直沉默着没有作答,而掌门也没有催促他的答案。
直到过了许久许久,凌虚子才站了起来,冲着掌门再行了一个弟子的大礼。
而后道:“弟子一定不会叫师父失望。”
掌门望着他,嘴畔浮出了满意的笑。
不过,他还是有话要交代,“只是,你太年轻了。这条路可能会很坎坷,你可准备好了。”
“弟子明白。”
掌门有了凌虚子这话,算是吃了定心丸了。随后也没有其他话再需要与他说,今夜的谈话到此便结束了。
凌虚子慢慢退出了掌门的房间,待将门关上后,一个转身,凌虚子昂首挺胸的离开了掌门的住院,迎着夜色和晚风,走回了自己的厢房。
第二天,掌门在大殿上向门内的弟子们宣布,国师人选已定,那人便是礼宗的宗主。
玄华派的礼宗本就是外交部一样的存在,与各门各派的联络,与朝廷的联系都透过礼宗门人来往,如今将礼宗宗主推上国师之位,也算是非常合适的。
其他人也都无话可说,然唯一有疑问的只有一点。
礼宗宗主出任国师之位,那礼宗宗主又该由何人来担当?
掌门知道众人的心思,当即就宣布了第二个消息。从今而后,礼宗宗主之位由凌虚子担任。
其他宗主、长老连带凌风子全都目瞪口呆。
唯独当事人的凌虚子仍旧淡然出尘的模样。
九个梦之六(一)
九个梦之六(一)
上一刻,连音还在大殿中,听着掌门当众宣布凌虚子为新的礼宗宗主。
看着周遭众人惊愕、讶异,无法相信掌门会作出这等的安排。凌虚子升任礼宗宗主,这绝对是玄华派史上最为年轻的礼宗了。
照如此来看,难不成掌门将原礼宗宗主推出去做国师,就是为了给凌虚子让路不成?
周遭人各式各样的心声流淌而出,连音即使没有读心术,却也知道了这些想法。
然而,不过是一个眨眼之间,她已经不在那座大殿中。
当下所处之处也是殿内,却是堆满了各式书籍的偏殿。如上一刻一般,她仍然站在离凌虚子五步的距离。
此时的凌虚子正伏案书写着什么,忽然有一道声音呼唤了声“师父”。
连音与凌虚子一同齐齐往声源处看去,一个小男孩子端着一盘糕点由殿门口走来,一路到了凌虚子跟前,才将那盘糕点小心翼翼的放置到桌案的空处,才道:“师父,您没用午膳,徒儿给您端了糕点来,您垫垫肚子。”
凌虚子唇边带了点笑。
小男孩看了师父的笑意,心神松懈了几分,乖巧的走到一边,拿起墨便帮着凌虚子研起了磨。
凌虚子看了他两眼,复又重新低头书写。
连音却有些闹不明白当下的情况与时间。凌虚子竟有徒弟了。那么,她一个眨眼的时间到底是经历了多少年月?
还有这个小少年,他又是谁?
这个疑问困扰了连音一个下午的时间。
小男孩帮着凌虚子研了一下午的磨,直到外间天色昏暗,凌虚子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小男孩也跟着停了下来。
凌虚子看了眼透开的窗户,对小男孩说:“时间已不早,去用晚膳吧。”
小男孩应了声是,又问,“那师父呢?”
“为师也去了。”说着,凌虚子站了起来。
连音看着一大一小走出了偏殿,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上一眼才刚至二十岁年纪的风华青年,此时已经成熟了许多,气势中少了寡淡,多的是沉稳和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