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苏烟宁乐准备前往考场,县试五场,每日一场,辰时开始,戌时结束,岳梁国对选拔人才还是很重视的,为了防止吃坏东西,中午时会统一供饭,考试的人自带笔墨即可。
苏老太和胡氏自然不放心,因为不能跟去,嘱咐了许多,苏烟一句一句乖乖地应了。宁乐立在一旁不耐烦地抖腿,嘴里咕咕哝哝地背诵着有可能会考的文章。
胡氏终于把车轮话说完。又道:“让你姐也说两句!”
苏娴正双手抱胸神游太虚,闻言微怔,想了想。对苏烟道:
“你大姐能不能改嫁给金龟婿全看你考得怎么样,若是考不中,老娘后半辈子让你养!”
“……”胡氏在苏娴身上狠拍一下,苏烟呵呵地笑,哑口无言。
“好好考。”苏婵憋了半天才吐出三个字。
苏烟点头应了,望向苏妙,宁乐亦不由得停止背诵。望过来。
苏妙微微一笑:“家里不指着你们考功名赚钱,所以尽力就好,平常心最重要。小乐乐。我在此郑重告诫你一句,不许在考场打架,不管遇到什么窝气的事都要淡定,别忘了你是去干什么的。”
“谁打架。这时候你提打架干吗?我什么时候打架了!”宁乐对被当做小孩子告诫很不满。一叠声质问。
“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苏妙笑而不答,催促着说。
宁乐没得到回应,不忿地哼了一声,扭头先走了。苏烟忙跟上他,苏老太和胡氏目送他们离开,一个劲儿求老天保佑。
“你突然提打架是什么意思?”回味不解地问。
“今天的考试狐朋狗友三人组也会参加。”苏妙笑眯眯地说,“小乐乐用功了这么久。好像已经把想出一口气的动机给忘了呢。”
回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狐朋狗友三人组,恍然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说:“在考场上闹事会被直接驱逐,十年禁考。”
“这么严格?”
回味点点头,锋锐地道了句:“不过若是连一点挑衅都忍耐不了,进了官场也成不了事,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还不如跟着你学厨更有前途。”
苏妙看了他一眼,不悦地说:“你把厨师当什么,这个行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回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苏家人哑口无言,望着他俩,摇头在心中轻叹:这两个人的嘴巴一个比一个恶毒,还真是绝配!
事实果真如预料的那样,宁乐才一踏进考场,刚找到座位坐下就受到朱二、隋三、乔四的挑衅,三个先到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围在他的桌前,故意高声嘲讽道:
“哟,这不是宁小官人吗,你爹去年刚犯了事被流放,你今年就敢下场,真是好胆量!瑞王爷开恩没让你爹的案子罪及全家,你一个犯官之子也该夹起尾巴做人吧!你爹横行镇里鱼肉百姓,有多少人恨他恨得他牙根痒痒,幸好皇上圣明处置了你爹,给咱们长乐镇送来一个青天大老爷,这个时候你却跑出来,让人看着心里就不痛快!再说像你这种连字都认不全的也敢跑来参加县试,你也不嫌丢人现眼,若我是你早就灰溜溜地回到乡下守着两亩薄田度日,也好过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朱二的声音太大,把考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宁县令上任时间不长还没发挥太大的效用,真实情况并不是朱二说的那么糟糕,然而平头百姓骨子里就对当官的畏惧厌憎,人的弱点也就是喜欢在与己无关时隔岸围观幸灾乐祸。无论是惊诧、讽刺、兴奋、畏缩的眼神,落在宁乐身上都会让他产生一种被针扎似的狼狈痛感,胸腔内翻江倒海起怒火,他的确忘记了今天还有可能遇见朱二他们,在没有防备之下相遇,被这几个混账放肆地羞辱,不仅是他被羞辱,连父亲也因为他被说三道四了。双拳在书桌下逐渐握紧,他竭力压抑着就快要爆发的憎怒与屈辱,半垂下头逼迫自己不去看他们恶心的嘴脸,努力屏蔽那些刺人的令人异常难堪的视线。他咬着后槽牙忍耐下来,一言不发地从包袱里取出笔墨放好,在心里静静地默书。
没有成功挑拨起对方的火气,失败了的朱二恼羞成怒,气汹汹地瞪着他。宁乐依旧不理睬,细细地研墨。被**裸的无视,朱二勃然大怒,一把抓起宁乐桌上的砚台,用力摔碎在地!
这一回宁乐忍无可忍,他本就是个脾气粗暴的,先前的忍耐已经耗光了他的全部力气,更何况在他这么艰难的时候摔碎了他的宝贝砚台,比摔碎他自己还要肉疼。忍无可忍,他霍地站起,一张娃娃脸蓄满了愤怒,看起来有些怕人。他瞪圆了眼睛,厉声道:
“臭小子,找死!”
“怎么,想打我?来呀,来打我,有种你就打我!不敢动手你才是个娘们儿!”朱二轻拍自己的脸,用不屑的语气鄙视地说。
宁乐怒不可遏,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举起拳头喝道:
“王八羔子,你看老子敢不敢!”
“宁大哥,不行!”一直怯生生躲在墙根的苏烟眼见事态扩大,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冲上前,一把抱住宁乐的胳膊,“二姐说了,不许打架!”
“二姐”两个字传入耳朵,让盛怒中的宁乐冷不防打了个激灵,脑袋一震,回过神来。他总算明白临出门前苏妙嘱咐他的那句话的含义了,握拳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他想起了自己一年来的努力,想起了父亲临行前老泪纵横的叮咛。
“别忘了你是去干什么的。”她说。
窝气与怒火渐渐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坚定的执念。
他松脱苏烟的手,重新坐下来,表情淡定。
“你小子怎么没种了,刚才不是挺有胆量吗,这会子怎么怂了?”隋三就是要激怒他一般地大声嘲笑。
宁乐对他的挑衅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默默地收起地上碎掉的砚台。
“何事如此喧哗?”官学里派来的监考官负手踏进来,扫视一圈之后,走到事发区域,表情严厉地瞪着几人。
朱二等第一次参考,被这人的严厉气派惊了一跳,下意识战战兢兢起来。
宁乐站起身,从容不迫地施了一礼,淡声道:“回大人,刚刚这几位经过学生身边时不小心碰坏了学生的砚台,动静过大,请大人恕罪。”
监考官见他不卑不亢,举止得体,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对朱二等人喝道:
“你们还不快回到座位上坐着去,若是扰乱了考场的秩序,全部撵出去!”
朱二等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回座位坐着去了,禁考十年可不是闹着玩的。
监考官走后,苏烟从包袱里又拿出一套笔墨,递给宁乐,悄悄地说:
“二姐怕出意外让我多带了两套,给你!”说罢,轻声轻脚回到自己的座位前,乖乖地坐下。
宁乐闻言愣住了,拿起桌上的笔墨,呆呆地看了半天,紧接着眉角狠狠一抽:那女人是算命的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放榜
接近戌时,晚餐高峰期基本过去,这个时辰之后来用餐的客人多半是夜晚要加班的,人数并不多,当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喧闹了一天的苏菜馆也随之安宁起来。
“该回来了吧?”苏妙闲着没事做,双手抱胸站在大门口,望着外面发黑的天色,有些担心,喃喃自语。
“他们又不是小孩子,该回来自然就回来了。”回味不愿意看她为别人瞎操心的样子,语气冷淡地道。
苏妙扁了扁嘴,依旧抻长脖子往外瞧,没看到苏烟和宁乐,却看到因为去出船许久没来的黑子和满富。他二人只穿了件坎肩,才踏过门槛就用吃惊的语调大声道:
“小大姐,我听说你过了三月份就要上丰州开酒楼了,是真是假,老吴说这话是骗我的吧?”
苏妙一愣,自从她要回丰州的消息不知从哪里走漏了开始,来问这个的客人每天都有。
“三月份租约就到期了,刚好丰州有合适的酒楼出兑,我们家本来就住在丰州,烟儿要念书,在丰州也更方便,所以租约到期后我不打算续租了,要搬回丰州去。”苏妙笑着回答。
“小大姐你这样可不厚道!”满富还没来得及说话,黑子已经板着一张脸嚷嚷起来,“咱们这么多人在你这儿都吃习惯了,你现在说走就走,那以后咱们都上哪吃饭去!再说,这长乐镇哪比不上丰州,虽然比起丰州小了点人也少了点,卖的东西也不如丰州齐全,可你的馆子在长乐镇是生意最好的,那些过往的船每次来都会上这儿来,你要是走了,咱们这些人怎么整,你让那些冲着你来的商船货船以后往哪吃饭去!你这可不行啊,连商量都没跟我们商量一声,也忒性急了吧!”他低着脑袋越说越生气,越说越觉得舍不得,语气既愤慨又伤感,怪怪的竟有点似哭非哭的声调。
回味冷冰冰地看着他,这根二十好几还没娶上媳妇的光棍,他用这种哀怨的语气到底是什么意思?
碍眼!
比起回味突然恼火起来,满富感觉的却是丢人,瞪了黑子一眼,没好气地道:
“你说什么浑话呢,在船上晃了半个月晃傻了吧,你又不是小大姐他们家人,人家凭啥跟你商量!小大姐是开门做生意的,现在想换个地方做生意那是人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就是因为生意好才要去更大的地方做生意,以小大姐的手艺在这么个小镇子上本来就亏了,小大姐的手艺比丰州酒楼的大师傅一点不差,这样的手艺就应该去丰州好好干!小大姐,你尽管去,你的手艺肯定能在丰州里闯出名堂的,反正也不远,若是闲了就回来看看,有了什么好事可别忘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