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宇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摸着他的性子知道再继续打趣下去恐怕就要翻脸了,虽然自己是皇四子,是堂堂的秦王,可是在沈缙跟前他还是讨不到半点儿便宜。穆倾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了话题道:“你先前与我提起阮相国,难道说他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了不成?”
沈缙见他提起这个,嘴角一勾,提醒道:“这里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
寻了一处四面环水的凉亭坐下,穆倾宇自斟自饮一杯茶,挑眉看着同样落坐在自己对面的沈缙,无奈地道:“这会儿总能说下去了罢?”
沈缙看了一眼穆倾宇,抿了抿唇,才道:“不是阮岑有动静,而是吏部尚书宋瑴。”
“宋瑴?”穆倾宇眉头一皱,端坐了身子,问道,“打的是这次秋闱的主意?”
“呵,秋闱三甲他动得了手脚,可是一甲前三是要殿试的,宋瑴的手再长也越不过陛下去。”沈缙冷笑一声,摇头。
穆倾宇闻言倒来了兴致,他手摸着下巴,沉吟道:“既不是在秋闱上做文章,难道宋瑴还能翻出什么别的花样来不成?”
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子递到穆倾宇面前,沈缙淡淡地道:“上面列了九州三府的官员名单,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不对来。”
“说话非要留一半,我倒是好奇了小小一个吏部尚书他能想干啥?”穆倾宇接过折子,一目三行的看完,不由唏嘘了,“这可是大手笔了。”这折子上将大齐九州三府的主要官吏的名单都列了出来,上面还列举了他们行为差错的地方,分明是一封弹劾的奏折。
“他一张奏折就把地方官员弹劾了一大半,这样他到底能图到些什么好处呢?”穆倾宇凤眸微眯,半晌才又沉吟着继续道,“拟把新桃换旧符?我记得这名单上的人或多或少可都得罪过一些人,而且那些人好巧不巧得不是阮岑的门生也是他提拔上来的?”
沈缙抿唇,颔首。
“啧,这宋瑴倒真是为了阮岑什么都干得出来啊,这一折子上去,就算父皇不理,心里也要生刺,九州三府的官吏要闻风提胆,这宋瑴难道不会引来猜忌?”穆倾宇眼睛一亮,“他这主意打的还是秋闱啊!”
宋瑴先是上这么一折,目的并不在于要把这折子上的官吏如何,而是为了引起当今皇帝对他的猜忌,帝王对他生疑,这秋闱主事就落不到他这个吏部尚书的身上,到时候不论这份差事被谁担了,就算有差错也算不到他头上。而宋瑴与阮岑又同是一派,到时候阮岑自然也能把自己摘出去……
穆倾宇盘算着,心里一阵唏嘘,摸着下巴,问沈缙:“依你看,这折子是递还是不递?”
“递。”
“时俨的意思是……”
沈缙嘴角微勾,目光悠然落于湖面,幽深眸中含着泠然清冷,薄唇微启,缓缓道:“既然宋瑴已经做腻了吏部尚书,你我何苦从中阻挠?”
一言既出,穆倾宇微微一愣,待品出其中弯绕,他拊掌大笑道:“你这招也忒损了些。这样一来等于宋瑴自断退路,秋闱开放时,明路不通,他们想走暗路也得看看是从谁的明路下走。届时定要那阮岑尝尝什么叫得不偿失。”
穆倾宇将折子叠好,递还给沈缙,又问道:“这折子怎么过了你的手?”沈缙是武将,什么时候把手都伸到言官那儿去了?
沈缙知道穆倾宇在疑惑些什么,淡淡地道:“这折子不是我拿来的。”
“那是谁?”
“淮阳王。”
穆倾宇一怔:“景吾?他不是不插手这些了?”
沈缙站起身,走到湖边,看着泛着微微涟漪的湖面,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大概是觉得你磨磨唧唧的,他也看不下去了。”
“你!”穆倾宇立刻站了起来,“你可得给我把话说清楚呀!”
沈缙挑眉露出一丝淡笑,拂袖转身,路过穆倾宇身旁时,清冷的声音伴着微风落入穆倾宇的耳中。
“王爷若是着意要我说个清楚,不妨练武场见。”
“……”
等到沈缙清隽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穆倾宇才哼哼道:“每次都拿拳头吓唬人,也不知道换个花样,哼!”
吐槽完,想起沈缙方才提起的淮阳王,穆倾宇眉尖微蹙,心道,自景吾旧疾复发,似是多日未见,倒是不知他如今何如?
一念心生,穆倾宇也负手离了凉亭,打算前往淮阳王府走一趟。
沈缙并没有离开清凉寺下山,他知道今日家中女眷会来寺中拜佛,方才也偶遇了阮诺,因此他离了凉亭便去寻安氏。
安氏听完经离了怀觉大师的禅房,一抬头便看见自己的儿子立在院子里,一时有些意外,顾不上沈陈氏等人在前,径自迈了步子走到沈缙跟前,拦住他行礼的动作,问道:“今儿怎么也跑来寺里了?”
沈缙看了一眼沈陈氏,而后淡淡地收回视线,回话道:“陪秦王殿下一道来的,听说祖母与母亲在此,特地过来请安。”
还没等安氏开口,沈陈氏扶着曾氏的手也走了过来,她看着沈缙,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问道:“秦王殿下也来了?倒不知殿下现在何处?”
沈陈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掠过身旁的沈缃,她话里隐含的打算沈缙想听不出来也难。
沈缙嘴角轻扯,拱手对着沈陈氏,口称“祖母”,却只道:“秦王这会儿已经下山,故而孙儿才得了空闲来请安。”
沈陈氏闻言有些失望,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叹气道:“秦王殿下那样尊贵的人物儿哪里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哟!”说完,她又挥了挥手,扬了扬下巴对沈缙道:“缙哥儿回头再代我们向秦王殿下告一声罪。”
沈缙弯了弯唇,也没反驳,只淡淡地应下,出其不意地问道:“阿诺人呢?”
沈陈氏:“……”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上一章的一个有奖竞猜
弹琴的白衣男子究竟是谁?
A.齐朔 B.穆景吾 C.谢澜 D.穆倾宇 E.沈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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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妻
沈陈氏不好提自己让阮诺跪在毗卢殿的事情,只含含糊糊地道:“之前还在呢,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沈缙淡淡地应了一声,目似点漆盯着沈陈氏看了一会儿,又淡淡地移开视线,恰好撞上安氏含笑的目光,还未开口便听到安氏温和的声音响起。
“阿诺身子弱,我让绯儿陪着她到后面禅房去休息了。”说着她又抿了抿唇,露出一丝浅浅淡淡柔和的微笑,“你既然来了,莫若领着阿诺先回府上去。”
沈缙闻言刚想拒绝,安氏便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素来知道祖母为人,心知她定是为难了阮诺,不由薄唇微抿。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一日在相国府看到的那一幕——眉目柔顺的女子坐在秋千架上低头抚着怀中猫儿的绒毛,想起她清亮的双眸,沈缙微微沉吟,便道:“儿子记下了。”
看着沈缙阔步离去的背影,曾氏撇了撇嘴,走到沈陈氏的跟前,压低了声音道:“缙哥儿如今真是愈发本事了,和秦王倒是好的倒似是亲兄弟似的,平时也不见得有提携提携他几个弟弟的。”
察觉到安氏波澜不惊的目光,沈陈氏肃了脸,瞥了一眼曾氏,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规矩都白学了。”纵使她心里对沈缙也有诸多不满的地方,可是如今沈家一门荣耀还得仰仗着他,这般随意的构陷岂又是能当着他的母亲安氏的面能说的?这样一想,沈陈氏就觉得这个小儿媳妇忒没眼色了。
被当头数落了一顿的曾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动了动唇到底没有说话,只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埋下头掩尽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
安氏冷眼瞧得清楚,自然知道沈陈氏不是真的责怪曾氏,心底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浅浅淡淡地露出一丝儿微笑,缓缓开口道:“时辰也不早了,老太君也该乏了,不如先去后面的禅房歇息歇息。”
见安氏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沈陈氏微微颔首,一边往前走,一边又道:“这会儿快到正午了,还让缙哥儿领着她媳妇儿下山,别回头折腾坏了那孩子。”
走在沈陈氏身后的安氏眉梢染笑:“下山路难行,总不能让阿诺还与绯儿挤在一顶轿子里,所幸遇上了时俨,他们小俩口一道也好顺道培养培养感情不是?”她的声音温和平稳,可是沈陈氏却品出了三分弦外之音,忍不住扭头瞪了一眼曾氏。
曾氏挨了一记眼刀,心头纵然不悦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只能继续埋头不语。
这样一路无话到了歇脚的禅院。
沈缙迈步踏进园子的时候便听到了沈绯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在禅房外,抬起的手却在要叩上门扉的时候顿住,俊眉微蹙,他心下暗自失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听了安氏的话就真的跑到这儿来了?
正当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时,面前的门突然才从里面打开,沈缙一抬头就看到月荷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
“将军。”月荷哪里料到会突然看到沈缙,当场就吓得几乎腿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