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陈氏冷眼看着一脸倔强的沈绫,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个孙女儿,往日里瞧着总是个木讷乖巧的,怎么今儿偏偏就起了这样的倔脾气?莫不是教人教唆的?
想到这里,沈陈氏瞥了一眼一旁绞着手绢的洪氏,心头疑虑重重,半晌才开口问沈绫:“绫姐儿,你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往日你可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
语气有点儿严苛,可见是生了气动了怒,可沈绫却一点儿也不怕。
婚姻大事事关终身,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像大姐一样成为祖母攀附权贵的棋子!
沈绫双手微微握成拳,咬着唇似是下定了决心,霍然抬起头来对视沈陈氏,一字一顿地开口,石破天惊,举座皆惊。
“孙女儿已有心上人,此生非他不嫁!”
“绫儿!”洪氏跑过去拉住女儿,劝阻道,“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不愿嫁没人会逼你,你,你何必拿自己的清白说事儿!”
“你让她说!我倒要看看,她是被谁勾了魂儿,如今竟然也做出这违逆长辈的事儿来!”
沈陈氏拍着桌子厉声问道,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一旁的曾氏连忙扶住她,劝道:“老太君莫要气坏了身子,绫姐儿这是一时冲动呢。”说着又转向沈绫,笑着劝道,“等到秋闱,孙家三少爷下了场,你回头嫁过去就是个官太太可不是件极大的好事?老太君是为你好,你看你把你祖母给气的!”
沈绫紧紧地咬住下唇,她不想气自己的祖母,可是她也是真的不想答应这门亲事,心里头百转千回,勉强按捺住心头的一丝不安与畏惧,她红着眼眶道:“孙女所说句句是实话,还望老太君能够怜悯孙女的一番痴想。”
到了这般地步还是死活不松口,沈陈氏一双老眼里不由带上了几分探究的意思,她一眼不错地盯着沈绫,沉声问道:“那你说那人是谁?”
“是……”沈绫忽的停了下来,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沈陈氏叹了一口气,才道:“你素来是个乖巧听话的,这孙家的婚事于你而言是再好不过,你现在还年轻,日后总会知道祖母这都是为了你好。”
一字一句煞是情真意切,落在沈绫的耳朵里却是教她遍体生寒。
这话太过耳熟,当初沈绾和亲远嫁前,沈陈氏说得可不就是这样的话?那时的沈绫尚且年幼,似懂非懂,如今落在她自己身上,她才体会到当年长姐远嫁时内心的苦楚。
沈陈氏算是她的祖母,可到底不是嫡亲的,又或者说就是嫡亲的女孩儿又如何?比起权势,女孩家的终身于她眼中不过是可以拿来攀权附贵的棋子罢了。
沈绫这般想着内心一阵怆然,最后却是当着沈陈氏的面跪了下去。
沈陈氏凝眉:“你这是做什么!”
“老太君,孙女儿只求您这一回,您又何苦非要……”拿着绢帕揩了揩眼角,沈绫啜泣道,“我只想找个平平凡凡的夫君,桑麻耕织的生活便很好了。”
这一番番推诿下来,沈陈氏不由眯着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孙女儿,心里一惊,这副模样莫不是真的有了心上人不成:“你不嫁孙家少爷那想嫁给何人?”
沈绫语塞。
现在这种情况她怎么能够说出那人是谁呢?
“既然说不出来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沈陈氏按了按眉心,移开眼不去看跪在地上的沈绫,转向洪氏道,“绫姐儿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了,你这个当娘的平日里也该多顾着些!”
洪氏垂眸,低声道:“儿媳省得。”
沈陈氏摆摆手,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耐烦,道:“本来今天孙夫人登门是件好事,这会儿闹得成什么样子,老大媳妇你过两天领着绫姐儿去孙家给孙夫人好好赔个礼道个歉,才不叫人看轻了我们沈家的女孩儿。”
“是。”
明明已是盛夏,沈绫却仿佛身坠冰窟,她茫然地看着一屋子的人,心里涌上一阵悲哀,站起身顾不得行礼便哭着跑了出去。
“这,这成何体统!”
沈绫跑走了,沈陈氏自是怒不可遏,少不得对着洪氏一顿数落。
然而洪氏生来就是一个软性子,任凭沈陈氏怎么说,她也就木讷讷地应下,倒是有几分软硬不吃的味道。
阮诺侧着头盯着洪氏看,红唇微抿,这是真的任人拿捏好欺负,还是在藏拙呢?
等到从上房出来后,阮诺陪着安氏回了羲和院,婆媳俩喝了一会儿茶以后阮诺才起身告辞。
除了羲和院,月荷便走到阮诺身边回道:“夫人料的没错,红玉去了老太君的院子后果然是拉了珍珠姑娘说话,只是那珍珠姑娘似乎把红玉给骂了一通。”
哦,怪不得红玉自己一人早早地回了回雪居。
阮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珍珠是个有见地的,不似红玉一般眼光短浅。
阮诺没有说别的,月荷也就闭口不再多说,主仆俩沿着石板小路逶迤着往回雪居而去。
石板小路经过后花园的一座假山,阮诺远远地便看见一抹颇为眼熟的身影。
那立在假山后的橘粉色悄影可不正是之前赌气从沈陈氏屋子里跑出去的沈绫?
她这会儿站在那儿做什么?
因为沈绫站的地方有点偏,加上假山的阻隔,阮诺看不到沈绫的对面站了什么人,只这样远远地看着便觉得沈绫的情绪似乎有点儿激动。
“夫人?”
见阮诺停下了脚步,月荷有些纳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了沈绫,不由诧异道:“那不是二姑娘吗?”
想起沈绫当着沈陈氏面说的那些话,阮诺黛眉微蹙,抿着唇沉吟了一会儿,领着月荷一步步朝着假山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更是不得已,正在努力存稿ing
☆、心烦
“你说现在怎么办,祖母一心要把我许配给孙家三少爷,不管我怎么求情都没用啊。子安,我们一直这样偷偷摸摸下去是不行的。”
沈绫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还有些哽咽。
“绫儿你别急着哭,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焦急的男声响起,刚刚靠近假山的阮诺不由顿了顿脚下的步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听到沈绫将孙夫人来府上的事情一一说了,偶尔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却将最严肃的问题抛了出来。
阮诺注意到沈绫口中的“子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听着他的话却是忍不住眉尖一蹙。
王子安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沈绫,双手无措的在衣摆上搓了搓,才道:“你哭得我心烦意乱的,哪里还能想出法子来呢,只是,绫儿,你不该顶撞表姨婆的。”
在王子安看来沈陈氏仍然是沈家的掌权者,得罪了沈陈氏,恁凭有再多的情有可原也是枉然。
“难道你要我应下婚事不成?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沈绫美眸圆睁看着王子安,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说起来王子安还是沈陈氏娘家的表侄孙,只因为家道中落才会投靠沈陈氏,如今在府中住着读书,也算是衣食无忧,只是沈陈氏不与他亲罢了。
而沈绫和王子安互通心意已有三年整,沈绫也不是一次两次让王子安去与沈陈氏陈情,可是每一次王子安都顾左右而言他,这让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如今她已过及笄之岁两年,已经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今儿登门的是孙家,还不知道明天又是谁来。
今天沈陈氏的态度沈绫看得很清楚,心里也知道这件事情拖得久了,指不定就要发生什么变故,王子安如果再不愿意去与沈陈氏坦白,那么等着她的只有下嫁孙家。
这样想着,沈绫扯住王子安的衣袖,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子安,你也知道我在这家中身份不比三房的两个堂妹,在祖母跟前我素来都是听她话的,今儿我已经违拗了她,如果你,你不肯站出来,你要我怎么办?”
王子安顺势握住沈绫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才缓缓开口道:“绫儿,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呢,只是,只是我如今一介白身要如何开口求娶,又怎么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我难道在意你这些么,桑麻耕织于你我足矣,只要你愿意去说,祖母定会看在你母亲的情面上答应的。”
王子安却长叹一口气:“这样吧,绫儿,再等我三个月,等到秋闱之后,我拿了功名就会提亲的。”
假山这边的阮诺听见这一句嘴角微勾一抹嘲讽的弧度,还再等三个月,有那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依着老太太的架势可是铁了心要把沈绫嫁去孙家的,这王子安还要等,是脑子不太好使,还是当沈绫是个糊涂人?
果然假山另一边的沈绫抽回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她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失望来,看着王子安苦笑道:“等?这般时候了你还要我等?”
她这般模样落入王子安的眼底,男人有一刹的犹豫,可是再开口,说的话却是无情起来。
“如今孙家夫人上门也没有打着提亲的旗号,左右不过是相看罢了。你今儿这般拒绝了她,孙家定是不会再上门,表姨婆还不至于昏了头倒贴上去。”王子安缓了语气,“我寄居沈家,若是这会子去求亲只会让人瞧不起,何如有了功名在身,届时也叫你面上光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