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停下来的月荷有些疑惑:“夫人?”
“前面的园子想来是有主人的,我们回去吧。”手轻轻地落下,交叠于身前,阮诺微垂了眼眸。
然而就在阮诺转身将要离去的一刹那,蓦然“叮咚”响起的琴声却让她脚下的步子一顿,忍不住侧耳去听,发现那悠扬响起的琴音原来就是从清晖园中传来的,声声入耳,阮诺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幅鲜明美丽的风景画:幽泉自山涧叮当流出,汇成一泓碧玉般的深潭,水潭里荡起一层层细碎的涟漪,水中播曳着一轮金黄的明月。
似乎在浮躁不安的心都能在这样的琴声里安静下来,阮诺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又转了方向,琴声跟随着脚步缓缓前行,步履踏着琴声的脚步,依稀听见碎叶的声音,和着琴声的节拍,然后随风飘散。
阮诺在梨花树下站定,明眸里水光微漾,这琴声听似心境开阔,可是细细听来她却发现这琴音里蕴藏着淡淡的忧伤和落寞。
这园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为何会将一腔忧思掩藏的这么深?
“夫人?”月荷看着呆住的阮诺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她们出来了这么久,要是老太君派人去了大殿没看到她们,又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来,这样一想,月荷伸手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
阮诺这才回过神来,对上月荷含着担忧的双眼,轻轻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将垂下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她最后看了一眼清晖园的方向,而后又踏着琴声沿着原路往清凉台而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住琴弦,默默地收了最后一个音,身穿白色锦衣的男子缓缓地收回了手,但见他眉如墨画,面如冠玉,满头乌发只用一根白色绑带轻轻地扎住,愈发衬得他恍似踏着泼墨山水而来的翩翩谪仙。
“少爷的琴艺似乎又上了一层楼,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一旁的小书童摇头晃脑地咬文嚼字,一副狗腿模样硬生生将画风扭转。
白衣男子掸了掸衣袂起身,走到小书童跟前拿扇子敲了敲他的头,才笑道:“你这一天天掉书袋的功夫可是见长了。”
小书童捂着脑袋,故意“哎哟”一声作出吃痛的模样,大呼道:“少爷你要是把阿涅敲笨了可怎么办?”
“嘴贫的本事也见长。”
阿涅吐了吐舌头,跟在白衣男子的身后,舔着脸笑嘻嘻地道:“少爷啊,三个月后就是秋闱了,你怎么就半点儿也不着急呢?”
白衣男子伸手折了一枝梨花,嘴角微弯:“滴水穿石非在旦夕,学问积累也不是一朝一夕,若是我此番无心,莫说三月便是三年也是枉然。”
见阿涅一脸呆呆的模样,白衣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负手叹气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后,琴案上的香炉里飘出缕缕青烟,萦绕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阮诺还没踏进毗卢殿,迎面便扑过来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她灵巧地躲到一边,刚刚稳住身形便看见沈绯嘟着小嘴站在她的面前。
这是怎么了?
许是瞧出了阮诺的疑惑,沈绯闷闷地道:“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大殿里会孤单呢,谁知道嫂嫂居然自己就溜了出去玩耍!”
呃,居然是因为这个?
阮诺失笑,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侧着头轻轻地笑了,对上沈绯晶亮的大眼睛,她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抵在唇上,一边又冲着小姑娘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沈绯自然不是真的介意阮诺一个人跑出去了,故而这会儿见她如此模样就不由荡开了笑颜,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凑到阮诺跟前小声道:“嫂嫂放心好了,我不会跟祖母说的呀~”她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这个嫂嫂,哪里会与她过不去?只是顿了顿她才又手摸着下巴,纳闷地道:“嫂嫂呀,与你相处久了,才知道你原来也是这么好玩的人呢!”最初心生亲近之意是因为阮诺的乖巧柔顺,而如今沈绯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嫂嫂虽然乖顺却并不是墨守成规的人,正如她此刻脸上的狡黠,愈发衬得她整个人多了几分灵气,这无疑让沈绯心里好感倍增。
“老太君她们现在何处?”阮诺心里盘算着这会儿遇上了沈绯也不用再回毗卢殿继续跪着了,倒是不如回到沈陈氏和安氏身边去。这清凉寺虽说是佛家圣地,但始终是和皇家沾了边儿,若是她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便是有沈阮两家担保也难以自保周全,更何况沈家和阮家还不见得搭理她呢。
沈绯不知道阮诺心里的打算,闻言只笑道:“祖母她们此刻正在听怀觉大师讲经,我呐还是偷偷溜出来的呢,不过二伯娘看到了,特意嘱咐我来寻了你,说是不必去祖母跟前伺候了,只管去后面禅房休息,到底身子要紧。”
一长串的话说下来,她气儿都不喘一下,听得阮诺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有安氏的话了,那她倒是的确不用再过去了,虽说规矩在前,但违拗安氏的意思显然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阮诺心下有了计较,反倒对沈绯刚刚提到的怀觉大师产生了一点儿兴趣。
与沈绯肩并肩走着,阮诺伸手比划问道:“那怀觉大师是何人?”
沈绯明显有些意外,她停下了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阮诺,疑惑地问道:“嫂嫂竟然是不知道怀觉大师的?”见阮诺点头,沈绯噎了一下,才继续道,“怀觉大师原是游僧,五年前留在了清凉寺,他精通佛道,据说还能预卜未来、堪破吉凶,如今在大齐上下可是颇受赞誉的。”
阮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微沉吟,才又比划道:“这样说起来这怀觉大师定是个得道高僧了。”
“那是当然咯。就连宫里的太后也常常来清凉寺听怀觉大师讲经,皇上的那些嫔妃也常常来求见怀觉大师,只不过怀觉大师很少会见那些嫔妃,更遑论其他的王室官绅了。”就在阮诺想要问沈绯为什么怀觉大师会破例给沈家女眷讲经的时候,沈绯又开口了,“其实说起来,嫂嫂你与哥哥的这桩婚事也是怀觉大师算出来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初雪来了,零下了,冻死了QAQ
有木有人抱抱(づ ̄ 3 ̄)づ
☆、秦王
静静地听着沈绯的讲述,阮诺这才对沈阮两家结亲的事情多了三分了解。
原来当初宫里的淑妃娘娘也就是阮诺的长姐阮茗得了恩赐来到这清凉寺,见到了怀觉大师。阮茗心念身有哑疾的三妹阮诺,便向怀觉大师为妹卜问姻缘之事。在得了怀觉大师一句“须得一位八字中印旺的贵人相配方可逢凶化吉”的箴言后,得其指点后知道才征战凯旋的定北将军沈缙正是这样的命格,回宫以后,这淑妃便向皇帝求了赐婚的御旨。
沈阮两家一家握着兵权一家是文臣之首,结亲本是大忌,但是皇帝偏偏下了这样的旨意,不管是出于对淑妃的宠爱还是有其他的考量,无不印证了帝王心思难猜。
阮诺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婚事背后原来还有这样的一段缘故,当即就抿唇陷入了沉思。阮茗或许是真的出于姐妹之情才求了这么一桩婚事来,那么当今的皇帝又是因为什么才会首肯的?另外,原主大婚后就意外殒命了,这怀觉大师是算错了命,还是早就堪破了什么先机?
一切都像是被打乱的一团线,纠纠缠缠在脑海里,半天也理不出一个头来。阮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些东西一时纠结也没什么用,且走一步看一步再说罢。
阮诺和沈绯一路往禅房的方向走去,路过大雄殿附近的一条小路时,却不由顿住了脚步。
“嫂嫂?”
耳边传来沈绯疑惑的声音,阮诺回过神来牵唇一笑,冲着小姑娘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才那个声音应该是她错听了,沈缙好端端地怎么会出现在清凉寺中,看起来他也不是那种信奉神佛的人。
沈绯见阮诺无事,便轻笑道:“我原还以为嫂嫂是落了什么东西,你没事就好。”说完,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园子眨着眼睛笑了,“呶,那儿就是可以歇脚的地方了。”
阮诺抿嘴颔首,随着沈绯往禅房的方向继续走去,走了两步后还是忍不住侧耳去听,待听到阵阵风声合着松叶沙沙,她才笑着摇了摇头。
“你那夫人倒是个警觉的。”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方才阮诺路过的那个路口拐角的一棵松树后便转出个身着暗红锦衣的男子,而他身后立着的显然就是沈缙。
此刻的沈缙目光落在远去的那抹身影上,听到男子的话后恍然回神,薄唇微抿,却只道:“林间风动,松叶声起,许是错听了罢。”
“呵,时俨这是护妻心切了?”
沈缙眉眼不动,俊脸上依旧是一片清冷,他拱手道:“时俨说的是实话罢了,拙荆是个胆小的,这松间路幽,是难免的。”
男子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着沈缙眉眼含笑地开口:“本王原以为依着你与阮相国的关系,阮三嫁给你怕是多少要吃些委屈,如今看来是本王错估了。”这男子正是当今皇帝的四子秦王穆倾宇。
沈缙按了按眉心,不太愿意再与穆倾宇关于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道:“王爷这是在折杀时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