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无奈地摇头:“见招拆招吧,到时候宫里百八十个女人,若真有变,必然会乱,咱们趁着乱子,再寻时机。我去看看你大嫂,用了那位孙圣手的药,你大嫂已经不孕吐了,脸上也红润起来,这也算是件好事吧。”
刘氏见女儿依旧呆坐着,摇摇头便转身出了门。
魏楚坐在凳子上,思来想去许久,还是坚信明日宴无好宴,决不能坐以待毙,她一下弹跳起来,大喊:“阿青!阿青!”
“来了来了!”阿青急急忙忙地掀开帘子,跑进来,一脸惊慌,“二娘子,出什么事了?”
“你现在立刻找人通知元武堂兄,让他不论用什么法子要把咱们的人插到甘泉宫去守卫,还有上次提过守宫门的几位,明天必须日夜守在南安门,决不能有失!还有中尉的巡逻时间千万不能有错。”魏楚连连吩咐,没等阿青回话,又道,“还有,咱们在甘泉宫的钉子全用起来,你让陈家媳妇马上去弄三套内宫宫女的服饰来!”
“是!”阿青一溜小跑地出了门。
魏楚长舒一口气,倒坐在椅子上,好在她在宫门和长安城门处都有部署,只要能出得了甘泉宫,一切就好说。
然而,此时此刻同样收到太后口谕的陆颂之又着急上火地匆匆赶往甘泉宫,一进门,那怒意就止不住:“谁让你发那道懿旨的!”
太后正吃着果脯,见陆颂之突然进来,吓得花容失色,随即怒道:“大哥,你怎么不通报就进来了!”
“通报!你还想着通报!”陆颂之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各家小娘子请进宫的懿旨是不是你下的!”
太后一愣,开口道:“不是你说,要我在千秋节那日,留住这些公侯的家属吗……”
陆颂之差点被这蠢女人气得仰倒:“我让你留住家属,是有品级的命妇们!你把他们的女儿弄进宫,有什么用?啊!你说说,有什么用!”
太后放下手里的果脯,委屈道:“不是你说的家属吗,再说了,多点人质,那些大臣也容易就范呀……”
“几个丫头片子,谁在乎?!愚不可及,愚不可及!”陆颂之气得来回踱步,“不过一时没让人给你审核懿旨,你就能给我捅出大篓子,规矩是能随便破的?你是嫌人家不够怀疑是吧?圣人的事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摆平,你竟然……”
太后也急了:“那……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陆颂之瞪眼,“我明天会把虎贲军调进宫,你请进来的人,就都给我留住了,若是再出乱子,你这太后就不用做了!明天一切事宜听虎贲军调度,你不准再捅娄子!”
太后委屈地点头:“是,哀家知道了。”
陆颂之哼了一声,一拂袖,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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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蒙蒙亮,魏府几人就登上了前往宫内的马车,刘氏和蒋氏皆着朝服,魏楚着深衣,三人心中忧虑,马车内只余一片寂静。
到了西华门,马车停下,魏楚扶住蒋氏,小声道:“大嫂,你小心。宫中诸事,皆已安排得当,不必忧心!”
蒋氏反手握住魏楚的手,抬眸望进她眼里:“阿奴放心,我会护好孩子和自己,你们尽管放手去做。”
魏楚点头。
三人下了马车,由内侍领着,进了宫内,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甘泉宫门口,其余诸位命妇有不少已经到了,正按品级排在宫门口,等候太后召见。
刘氏和蒋氏也根据品级,排到了命妇队伍中。因为此次尚有没有品级的诸位小娘子们,所以在命妇队伍后面,另站着一排小娘子们的队伍,魏楚被内侍领到那边,她抬眸飞快地扫了一眼,就看到了蒋颦兰、刘娥英、崔容静、陆妙瑜、萧敬姿、韦道蘅等几个熟面孔,刘娥英也看到了她,向她挤挤眼,摆了个无奈的表情,她笑了笑。
待她站好,却发现,内侍给她领的位置,正好在萧敬姿的边上。她蹙了蹙眉,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是今天这关键时候,若是与萧敬姿起了争执,那可就惹眼了!萧敬姿大概看到了她皱眉头,瞥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倒是不屑得很。
魏楚乖乖地站好,也不理会她。
入了冬,天气冷得快,此时此刻,天还没完全亮,冬风还带着未散去的潮气,这往人身上一吹,那寒意真是往骨头里刺啊!一众命妇就这么干站着,等在宫门口,那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呀!
魏楚几不可见地挪了挪脚步,有些担忧地往大嫂的方向看去,她不是命妇,自然也不需要到宫中谒见,以前还真不知道谒见的滋味原来那么难熬!现下不过刚入冬,就已经如此冷,除夕那数九寒冬时候谒见的滋味,可想而知啊!也不知道大嫂的身子能不能挺住,魏楚拳头握紧又松开,又是担心大嫂的身体,又是不停地思忖着今天的计划,倒是全然没注意到时间。
直到礼乐的声音响起,有司宾迎丞相夫人拜谒西阶,其后的命妇也跟着拜谒,另一种礼乐生响起,不多时停了,丞相夫人开始致谒词:“妾姓等言……”
魏楚离得远,听得不是太清楚,但她远远地看着丞相夫人一头花白的发,恭恭敬敬地俯着身子,在寒风中大声说着颂词,单薄又老迈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觉叹了口气,难怪这朝堂内宫,男的女的都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也只有居于万人之上,才能不受这累啊。
丞相夫人的谒词完了,命妇们开始根据品级,一批一批地入内殿向太后拜谒,魏楚看着自己母亲第一批进去,过了两刻钟才出来,到了后面,拜见的命妇在里面的时间越来越短,自家大嫂也跟着进去了……
魏楚看着一批批人进入宫门,又一批批地出来,心里又是焦急又是烦闷,好不容易等命妇们都参拜完,这日头已经快到正中了。
内侍终于出来发话:“太后口谕,诸位小娘子就不用参拜了。”
魏楚松了口气,等到命妇们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那内侍又道:“太后留膳,请诸位夫人到偏殿稍候。”
队伍开始行走,魏楚正走着,忽然感到自己左边换了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吧,你今天要整什么幺蛾子!”
魏楚一惊,猛地转头。
文死谏
魏楚被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却发现是刘娥英,她偷偷伸手使劲掐了对方一下,咬牙切齿:“差点被你吓死了!”
刘娥英“嘿嘿”地笑,还冲她挤眉弄眼,小声说:“还想瞒我?看你那坐立不安,像是屁股下扎了针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要肯定要耍幺蛾子。”
魏楚还没说话,另一边的萧敬姿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不屑又厌恶地看了两人一眼。魏楚瞥了刘娥英一眼,示意她噤声。
刘娥英“嘁”了一声,同样一脸不爽地瞟了萧敬姿一眼,冲魏楚呶呶嘴,小声说:“你是不是想整她?”
魏楚目光直视前方,闭着嘴,一字一顿地磨着牙:“我干嘛要整她。大姐,算我求求你,现在这场合,你就别和我唠嗑了,成吗?”
刘娥英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内侍,见没有注意到她们,立刻爽快回答:“不行!”
魏楚转头,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刘娥英,伸手逮着对方的虎口又是一顿狠掐。刘娥英疼得差点叫出来,不停地呼气:“死丫头,你这是想害死我!”
魏楚继续磨牙:“安静,要不然,我就把你踹出队伍!”
刘娥英瞪眼,半晌才不情不愿:“好好,算你厉害。”
不多时,内侍将众人领进偏殿,众位娘子按品级各自就座,小娘子们则排在后面,不多时,太后终于出现了,魏楚离得远,并没有看清楚太后的模样,只看到一头富贵端庄的头饰和一身极有气势的朝服。
太后说了几句话,因为距离问题,魏楚还是没有听清,不过太后说完后,这宴总算是开始了。魏楚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她们这些小娘子坐在偏殿的西北角,她的座位是第一列,靠后七八步路就是偏殿的西北门。而宴会用膳时,小娘子们是两人一案桌,很不巧,和她同桌的是萧敬姿,而刘娥英的案桌在她右后方,也就是萧敬姿的背后。
魏楚正烦恼着这个“同桌”,就听见边上一声阴阳怪气的哼声,她转眼扫去,萧敬姿拿着帕子轻拭嘴角,拿眼角斜她:“阿楚妹妹,怎么不吃呀?是不是规矩太多,不习惯呀?”
魏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装作听不见。萧敬姿又开口:“阿楚妹妹,这洞庭碧螺春可不是这般饮的呢,如此豪饮可品不出滋味。”
魏楚岿然不动。
不多时,一个穿着绛红深衣的宫女走到魏楚身边,给她续茶,茶壶拎得高高的,入水之声清脆。
“太尉调虎贲军入宫了。”宫女的声音细若蚊蝇,被水声掩盖。她续完茶,便退回到了原位。
魏楚依旧慢慢地喝茶,可她被眼睑遮住的眸子瞬间冰冷,周身杀意暴涨。边上喋喋不休的萧敬姿瞬间住了嘴,转头看向魏楚,见她毫无异样,又疑惑地收回视线,却也没再说话。
虎贲军,陆颂之竟然敢插手虎贲军!上辈子,虎贲军跟着她出生入死,即便里面的人也许并不一样,但她同样不能容忍陆氏玷污虎贲的威名!虎贲是保家卫国、退匈奴千里之外的雄师,而不是被定在耻辱柱上的窃国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