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桓昱说出口的话,魏楚莫名其妙地觉得松了口气,她咬一口贵妃红,无所谓地耸耸肩:“算了,上辈子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我魏家输了就是输了,找借口也没用。”
魏楚嘴上说得漂亮又潇洒,但也只是嘴上说说。她做事向来是另一副摸样,端得是睚眦必报!不过,她好面子,所以不大喜欢总提这种丢脸的事情。但桓昱这次显然关心则乱,猜错了她的心思,一听她这么说,桓昱的神色一瞬间就黯淡下来,声音低沉,隐隐还透着几分委屈:“你……你这是不怪薛衍?他害死了你,你还是不怪他?!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噗……”魏楚直接把嘴里的贵妃红都给喷了出来,她使劲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两抖,狠狠瞪这眼前人,“桓昱!你没毛病吧,还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存心要恶心死我呀!”
桓昱被她喷了一衣裳的面粉沫子,不仅毫无所觉,还特别违和地傻笑了一下:“是挺恶心的。”
魏楚不好意思地伸手帮他掸了掸衣服:“我跟薛衍是个什么情形你不知道呀?不管有没有上辈子那档事,都是你死我活只能留一个的关系!有陆家开了这么个头,薛家难道不想问鼎皇位?自从世家被太/祖削了世家私兵,世家就江河日下了,他们能不急吗?”
桓昱低头看着魏楚帮他掸衣服,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是呀,所以我帮你弄死他。”
“薛录之已经死了,薛衍还能成什么气候?现在的关键还是陆颂之。对了,你们韦家和陆颂之联手了?”魏楚帮桓昱掸干净沫子,顺手就把桌上的点心收了起来。免得待会儿又丢脸。
听到这个,桓昱连忙否认:“当然不是。韦竣山对陆颂之早就怀恨在心,我将计就计给他出了主意,韦家是想做黄雀。”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魏楚豁然抬头,直视桓昱的眼睛,一字一句极慢地问,“你现在是韦家子弟,手里又握着虎贲军,陆颂之上位上得如此仓促,想来也是你的手笔。你毕竟活了两辈子,还谋划了十年,想要拿那个位置,恐怕也不难……你到底……”
桓昱与她对视许久,才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眸子:“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视我为敌了?”
魏楚一愣,思绪纷杂,心里也有些难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见魏楚愣住,桓昱仰头深吸一口气,对着她笑了:“你放心吧,我早就说过了,我是桓昱,不是韦温。况且,我的身份,你心知肚明,若是我与你为敌,你能随时要我的命。”
魏楚下意识地否决:“我不是这个意思……”
桓昱忽然伸手一把握住魏楚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的命,就在你的手里。生死都由你!”
桓昱的眼神炽热又幽深,魏楚几乎招架不住。她觉得这些年,桓昱果然是变了,变得她都有些……有些不认识了。
桓昱一点点收拢掌心,将魏楚的手握得紧紧的,神情偏执地有些吓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韦温这个身份吗?”
魏楚尴尬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想要抽回手:“额,行事比较方便……”
“不是,我之所以想要这个身份是因为……”
“郎君,到了。”车夫的声音忽然冒出来,打断了桓昱的话。
“那个,我到了。”魏楚抽出手,指了指马车门。
“嗯。”桓昱收回手,垂下眸子,看不清神情。
“那个,嗯,谢谢你了!魏家的府兵你也熟悉,若是有什么消息通知我,就联系长安城中的探子吧。”魏楚背着手,只觉得气氛沉闷地让她难受,必须说点什么。
“我知道,你走吧。”桓昱叹了口气,伸手从抽屉里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叮嘱道,“晚上天冷,你只穿了件宫装,小心着凉了。”
魏楚拢紧了披风,傻笑:“哈哈,你还是跟上辈子一样细心啊……那什么,今天伤了你和你的手下,对不住哈。”
“没事,那家伙耐摔打,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桓昱依旧云淡风轻,可魏楚就觉着气氛不对劲儿。
她只能继续嘻嘻哈哈装傻:“你下次别带那么傻的属下办要紧事。身手差也就算了,脑子也差,换了卫尉的明光铠,竟然还用着锁子甲的腰带,可不是一眼就让人看出来了嘛……那什么,我走了啊。”
“嗯,走吧。”桓昱挥了挥手。
魏楚转身跳下马车,终于松了口气,却又暗暗地唾弃自己。明明自己才是桓昱上司,怎么重活一次,这位置都颠倒了似的,她刚刚竟然觉得紧张!奇了怪了,她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这些,快步就向别业走去。
桓昱挑开帘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神情落寞。他背弃祖宗冒充他人,他不择手段往上爬,并不仅仅是为了帮她……他只是希望,将来,魏氏临朝,她不惜联姻巩固地位的时候,能够第一个看到他!
上辈子,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选了薛衍,婚礼上漫天的红都是映在他眼中的血。这辈子,即便满手血腥,死后要下阿鼻地狱,他也绝不会让她嫁给别人!
桓昱闭了闭眼,平复了眼中瘆人的偏执和疯狂,阖上帘子,低声道:“回城。”
“是!”
马车调头,车夫扬鞭,昏暗的夜色中,只剩下马蹄扬起的烟尘……
人心变
魏楚刚刚进入别业监控范围,就有府兵认出来了,立刻派了马车,将她一路送上位于半山腰的和陵别业。
她掀开帘子,远远地就看到祖母、母亲、大嫂还有小妹四人,连带着张管家和一众府兵都站在门口翘首而盼。看见了她的马车,母亲明显松了口气,向前快走了两步,焦急地向她喊:“阿奴!没事吧?还好吗?”
魏楚用力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等到马车到了近前,魏楚一跃而下,几个人立刻围上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见真的没受伤,总算是放心了。
刘氏皱着眉:“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一眨眼,竟然就看不到你了!魏韬那小子还一个劲儿催我们走,说是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我和你大嫂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你要是被留在宫里了可怎么办呀!”
魏楚拉住母亲的手,笑着安慰她:“阿娘,这不是没事嘛!不过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很快就解决了。外面那么冷,我们进去吧!”
“哎哎,都回来了就好!快进去吧,阿奴肯定饿了。”见到人都安全回来了,老夫人显然也宽了心,拄着杖就把几人往屋里赶。
全家安全出了长安城,众人提心吊胆了几个月的心中大石总算是放下了。用膳时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对了,老大那里是怎么打算的?可能找到机会去交州?”老夫人一无所知、提心吊胆地在和陵呆了几个月,终于是忍不住了,一见到媳妇和孙媳妇回来,就硬逼着她们把什么都说了,可是知道了一切,她更忐忑了。
魏楚一天没好好吃东西,此刻正吃得欢呢,忽然感觉到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愕然地抬头:“那森么,肿么了?”
刘氏瞪她一眼:“没听见祖母问你话呢?”
魏楚奋力嚼了嚼,终于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才放下筷子,一脸无奈:“祖母,阿娘,我这才刚刚回来,知道的消息不是都跟你们一样吗?你们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呀!”
刘氏一脸无奈:“这些不都是你在管吗?你都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
魏楚耸了耸肩:“好吧,既然大家这么着急,那我叫张管家过来一下。”
不多时,张管家匆匆赶到花厅,对着魏楚一躬身:“二娘子有何事吩咐?”
“大兄最近有来消息吗?佛像那件事已经完工了,他若是再不想法子去交州,可就走不了了!”魏楚边问还边拿了块糕点,立刻被刘氏打了下手,她委屈地努了努嘴。
“今儿刚刚接到了大郎那边的信件,本想着等会儿向二娘子报告。大郎已经脱身了,郎君的人设计流民叛乱,大郎假死,已经前往交州了,只是……”张管家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
“大郎受伤了?还是被发现了?”听到张管家这诡异的停顿,老夫人急得跺了跺拐杖,蒋氏也一脸担心害怕眼巴巴地看着魏楚。
魏楚见状,立刻不满地看着张管家:“张叔,你好好说清楚,可别吓唬祖母。”
张管家立刻尴尬地直摆手:“不是不是,大郎没事。但是这流民作乱是真的乱了,若是放着烂摊子不管,薛闵之恐怕就凶多吉少了。郎君考虑到大局,就把薛闵之绑了,也给弄去了交州。”
魏楚皱着眉咬筷子,虽然薛闵之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不能死,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父亲对待世家太客气了。当年太/祖上台可是把世家狠削了一顿,让他们元气大伤,若是父亲趁着战乱之机,再削他们一顿,这百年之内,世家绝对缓不过气来。
有了这一百年,足够她大周朝彻底掌握权柄,提拔庶民,再也不用受制于人。这一次,她必须想办法扭转父亲的想法。
魏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感觉到自己的胳臂又被掐了一下,豁然清醒,转头看刘氏:“阿娘,你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