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香薷却是看不到了,她坐在惊槐的黑轿内,听李顺笙把整个故事的脉络讲得清清楚楚。
不由疑惑:“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她这个正牌原作者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若这点小事都查不出来,那我们月神教也太弱了。”李顺笙拿起扇子又扇了几下,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来。
惊槐冷冷看过去,李顺笙握着骨扇的手一僵,好半天才缓过来。
荆芥是绝对打不过六杀僧人的,他轻功也不算造诣很好,想必逃跑也是不易。
许香薷猛地站起身:“不行,我要回去。”
惊槐眼皮都没动一下:“你想回哪儿?”
“荆芥有危险,我不能放任他不管!”许香薷心中恐慌不已,也不管自己是否打得过惊槐,从怀里掏出一把药粉就洒过去,“得罪了!”
如果说,荆芥是她一开始穿越到这里的主因,现在就是她留在这里的主因。
她的生命里只出现过三个想要珍惜的人,一个是老头子,一个是香姑,剩下一个就是荆芥。
老头子已经死了,迟到的悲伤压抑了她许多年,现在她不能明知道荆芥会受难,还能安然不动。
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散开,整个轿子里像是蒙了一层雾。
惊槐的声音冷得像是个死人:“你以为你还能逃走一次?”
一只手从白雾中伸了出来,手背上还有红肿的痕迹,那是惊槐被许香薷打过的手。
这只手的速度并不快,许香薷却莫名地没法动弹,眼睁睁看着这手箍住她的手腕,沉重的力道似乎要将她捏碎。
手腕处巨大的痛楚袭来,许香薷的冷汗也徒然冒出,最后汇聚成水珠,从额头落下。
啪,嗒。
啪,嗒。
“放开。”许香薷伸出另一只手,聚气全部内力,不管不顾地一掌击向惊槐的方向。
她一定要回去,她若是不救他,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救他了。
一声冷哼传来,许香薷的手被轻轻捏住,两只手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彷如是交握在一起。
不知情的,还道是情人间的嬉笑打闹。
喀,嚓。
手腕一痛,她双手便被错了骨,再使不上半分力气。
“既然你敬酒不吃。”惊槐道,“就别怪本座心狠。”
她怎么能忘了,这是惊槐,不管是原文还是现在,都一直无人去改变过的惊槐。
她对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武功诡谲,原文的大魔王也没能真正打败他。
但他也是,月神教的教主,是江湖传闻中的大魔头。
杀人,不过眨眼之间。
“呵呵……”一丝苦笑溢出,许香薷不再企图恢复手的活动,她飞快地伸腿点地,想要使用轻功,撞开黑轿逃脱。
“啧啧,还不死心呢。”
背后传来钝痛,许香薷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额头磕上轿内的桌角,涓涓流出血来。
李顺笙手腕翻转,收回骨扇,又放在身前扇了两下,道:“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让你失约的。”
说话间,眼中的戾气一闪而逝。
“哇啊啊啊……”动静吵醒了睡在软塌上的沈祝恭,她见到许香薷躺在地上,就哭着爬过去,抱着她的脸一个劲地哭。
“真感人。”李顺笙感慨着,却是面无表情,“可她方才逃走时,可一点没有想到过你们的生死呢。”
视线一转,却是看向右侧软塌上的谢如玉,嘴唇青紫脸色苍白的谢如玉,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许香薷被李顺笙击落的画面:“前辈……”
许香薷的眼泪无声落下,黑轿的门就在她眼前,可她无法前进半分。
“荆芥,荆芥,你不要有事。”
***
六杀僧人看着面前满脸是血的人,眼中一抹嘲讽滑过:“施主,当日犯戒之时,可曾想过今日恶果?”
荆芥双腿打颤,只能用剑撑住才能勉强站稳,他吐出一口血污,冷笑道:“原来六杀僧人,也不过是如此恶心下作之辈!”
香姑先前替荆芥受了一掌,已是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六杀僧人拂尘一扫,疾走两步向荆芥攻来,“狂妄小子,纳命来!”
冬天的天空很明亮,在场众人的神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眼怀悲悯,或是冷漠,或是同情,却无一人上前制止。
脖子一凉,荆芥抬起头,看见天空有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落下。
“下雪了?”荆芥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沾了泥土和血液的掌心,转瞬又化开,“香薷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
“没打进满城前三,别回来见我啊。”
“好”
……
“不可掉以轻心知道吗?”
“香薷放心,我一定给你挣个前三回来。”
……
香薷,我好像做不到了。
对不起,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30|三十
长颈白鹤在谭边戏水,翅膀展开优雅的弧度,忘情拍打水面。
谭边长了一颗巨大的古松,枝干延展遮天蔽日,月色将松针都镀上了层层银白。黑夜里一切都变得很静,就连飞虫煽动翅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水声从谭中传来,皎洁的月光下,芊芊玉手从水中扬起,指尖拂过被水润湿的长发。谭中以手为中心,只露出三尺见方的水域,余处便是厚厚的冰层。
“看够了吗?”清冷的女声蓦然响起,只听流水哗哗的声音。
白鹤惊起,扑闪着飞离谭边,在远处的树梢上站定,歪头瞧着潭水中的人。
古松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方小桌,桌上放着酒壶,桌前盘坐一人,手执酒杯正仰头饮酒。
啪。
酒杯在这人手中碎开,他摊开手掌,一块细小的冰正在融化。低笑了一声后,再一抬头,对面已然坐了人。
许香薷一边用内力烘干头发,一边拿起酒壶灌上两口:“教主大人可真是悠闲,竟又做起窥人洗澡的勾当来了。”
惊槐也不否认:“不过可惜没见到多少。”
许香薷冷哼一声:“到时候了?”
惊槐颔首:“是啊,到了。”
许香薷闻言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林中走,火红的长裙身后拖了一地。
惊槐瞧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而后就着许香薷喝过的酒壶,一饮而尽。
来到月神教已经三年了,三年来她按照约定,每日都在修习催眠秘术,为了更好地将此秘术贯通,惊槐还特意传了她二十年的内力,还有只能历代教主才能修习的《冰洗决》。
修习《冰洗决》的人身体会日渐冰冷,最后便如死人一般,这也是修习此功的人能完美隐匿的特点之一。许香薷得了惊槐的内力,再加上她炼魂体对各路功法的融合性极强,九层的《冰洗决》她已经修习到了第八层。
月神教坐落在一个海岛之上,并且在海底也有建筑,教中的最核心机构就在海底。
穿过树林,走过波光粼粼的甬道,许香薷来到一闪贝壳制成的大门前。
门前站着两个玄衣人,见到许香薷后,弯腰行礼:“特使。”
许香薷问道:“圣姑可在?”
“回特使,圣姑已在正殿等候。”
正殿的穹顶是用厚琉璃做的,能够透过穹顶看见海中的游鱼,月光投射进海中,在琉璃上折射出斑驳的色彩。
天无黑夜,正殿就永不会暗下来。
“又去冰池了?”圣姑的声音有些喑哑,她斜倚在右方的软塌上。
圣姑长了一张与许香薷极为相似的脸,但圣姑却是少女的模样。
单薄的秋香色外衫披在她的身上,露出的肌肤吹~弹可破,脚腕处系上了同色系流苏,整个人圣洁得不容侵犯。
许香薷是来了月神教后,才知道圣姑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娘~亲,而那囚奴,就是她爹。
月神教的圣姑,都是天生的炼魂体,她们从出生起就注定要为月神教所用。囚奴是负责监督圣姑的,却与她有了感情,两人偷偷相恋,又偷偷孕育出了许香薷。
上一任教主并不如惊槐这般好说话,他当时是准备立马处死囚奴的,却被圣姑拼命拦下。囚奴带着许香薷逃了出去,最后留在了要灵谷。囚奴为了改变许香薷的炼魂体质做了很多尝试,他以为他已经成功了,只是他到蛊毒最后一次发作都没能知道,炼魂体是上天赐予,根本无法摆脱。
每一个修习催眠秘术的人,都是怪物一样的存在。她们从修习的那一刻开始,时间就在她们身上凝固了,只有年龄在变,身体却维持在修习的那一刻。
不会衰老,也不会生病。即便是到了寿命,也是以娇俏美妙的容颜死去。
她们付出的代价,就是最珍贵的记忆。教授催眠的人会引出受教者内心最在乎的记忆,然后引导着把这段记忆压制隐藏,只有等到受教者催眠术大成,这段记忆就会自动复苏。
但催眠术大成者,至今也无人达到过。
许香薷知道她肯定是忘了什么,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对现在的她来说,这里的人都像是npc一样的存在。她忘掉的也是关于这里的记忆,有或没有,好像并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