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人到了近处,才看清楚是谢如玉。她穿着的一身白裙子已经变得灰扑扑的,发髫也散开了不少,整个看上去像个落魄少女。
“前辈,要出大事了!决选大会……”谢如玉狠狠喘着气,她左手捂着右手臂,指尖有黑血溢了出来。
话没说完,她就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许香薷本想过去接住谢如玉软倒的身体,后头的李顺笙长跨一步,将她打横抱起。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许香薷急道:“她中了毒,我要给她看看。”
李顺笙伸出两指在谢如玉手腕上探了探,看了下她泛黑的脸,道:“死不了,把她带回教中医治也不迟。”
远处有人声传来,听声音其中还有高手,惊槐又是一个响指。
周遭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简直是悄无声息,黑衣人后面是一顶巨大的黑轿,只在轿顶挂了一盏类似灯笼的东西。
惊槐拦腰捞起许香薷,李顺笙抱着谢如玉,两人脚尖一点,身影转瞬消失。
一阵风吹来,飞沙扬起。
香姑被沙迷了眼,等她再次睁眼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远处的人也赶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是荆芥,后头跟着其他几个掌门。
莫燕飞在礁石上转了几圈,而后摇头:“已经走了。”
“魔头来的快,走得也快,不知有何意图。”孽海派的掌门看向莫燕飞,“莫掌门,此事是否要告知霍掌门?”
“霍掌门正闭关炼药,不必打扰,既然魔头已走,诸位也不必惊慌。”莫燕飞手一挥,“决选大赛照常进行便是。”
孽海派掌门还待再说:“可那些遇袭的弟子……”
“这笔账迟早要找他们清算,现下还是大赛要紧,我们回吧。”
荆芥走到香姑跟前,急问:“香薷呢?她在哪儿?”
“她……”香姑犹豫着看着在场的人,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她和祝恭都被魔头抓走,还有谢姑娘也……”
“香薷!”
荆芥一急,提剑就要去追。
横空扫来一柄拂尘,却是个黄袍僧人挡住他的去路:“荆芥施主,我俩还有一战未打,你这是急着去哪儿?”
荆芥手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低沉:“让开。”
“施主戾气太重,还是让老衲来度化度化吧!”僧人双目暴睁,黄袍无风鼓起,手中拂尘直取荆芥面门。
“你!找!死!”荆芥被挡下,顿时又急又怒,心中憋着暴戾无处释放,便也提剑应战。
香姑跟着许香薷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当然也知道不少高手的信息。
荆芥和僧人对招之时,她看见了那僧人手肘处露出一块蛇形图案,当即大惊:“公子快走,他是六杀僧人!”
六杀僧人,杀恶欲者,杀叛逃者,杀亵神者,杀狂妄者,杀负情者,杀无纲常者。
传闻六杀僧人自有名气以来,所定审判之人,无人生还。
他的武功,在许香薷的《江湖录》上也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然而荆芥正怒从心起,根本听不见香姑的话。
***
黑轿中空间很大,还放有一个方桌,桌上摆了茶具,清茶入杯,半点涟漪都没起。
可见外头抬轿之人功力之高。
惊槐给许香薷倒了一杯,她没接。他手中捏着小小的茶杯,忽然笑起来:“六杀僧人,怕是到了。”
听到六杀僧人的名字,许香薷猛地抬头看向惊槐:“你说谁?”
“荆芥威胁过莫燕飞吧?飞羽派的那位听说正在闭关,便请了至交好友六杀僧人前去助阵。”惊槐若有所指地看向许香薷,“不知你教的那小子,能撑住几招呢?”
“不可能。”许香薷笃定,“六杀僧人从不胡乱杀人。”
惊槐道:“六杀之外的人他不管,可那小子似乎犯了戒。”
“什么?”
“六杀僧人,杀无纲常者。”
☆、29|二十九
六杀僧人,杀无纲常者。
许香薷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荆芥怎么会是无纲常者?
这几年来,荆芥除了之前那半年出去过之外,他们俩分别的时间从来没超过两天。
荆芥很黏人,并且有着奇怪的独占欲,许香薷跟别人多说上几句话,他都会不高兴半天。这一现象随着许香薷的纠正和他本身的成长而消减不少,在许香薷心目中,荆芥已经算得上是实打实的好孩子了。
许香薷前世阅读涉猎很广,天文地理都看过不少,过目不忘的结果就是即便穿越后她什么都没带,光凭一颗脑袋也足以活得很好。
荆芥比许香薷聪明,这一点她从不否认。他完美继承了许香薷的知识,并且创造条件加以运用,使得他们的生活更加轻松惬意。
聪明的人不可能会做明显的糊涂事,许香薷一直都这么认为。
而且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
惊槐料到许香薷不信,趁着回教还有一些时间,他干脆做起了解说员:“你可知道玄阴阁的少主,他前段时间亲自接了一笔单,却受了重伤。”
“丘瑜受伤了?”
这几年间,许香薷把知道的残局都给了丘瑜,两人也渐渐成了好友。再加上荆芥在棋道上颇有见解,跟丘瑜也很有默契,几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你想必已经猜到了,能说服丘瑜亲自出马的人,除了你身边那个小子,怕是再无第二人了。”惊槐见许香薷皱眉,勾唇笑道,“你猜猜,他让丘瑜做的事是什么?”
既然说到荆芥是无纲常者,必定是跟纲常有关的事情。荆芥向来不会瞒着她,这件事她到现在才从惊槐的口中得知,想必也不是件小事。
稍一分析,许香薷就猛地抬头:“他是要杀那武官!”
惊槐赞叹:“果然聪明。”
是了,原文的荆芥学成之后,第一个杀的是惊槐,而后便是他的家人。
那时候他也是从没跟那武官有任何往来,出了教第一件事仍旧是杀了那家人,就此打开了他灭人满门的残暴人生。
荆芥不是越武官的儿子,他们也是最近才知晓的,因此他恨那武官的抛弃也是合理。只是原文中他是因为生活悲惨而导致性格扭曲,现在的荆芥被许香薷宠得跟个宝贝一样,又怎会心生恶念呢?
许香薷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难道她这几年的努力感化与纠正,都不能改变荆芥最终黑化的命运吗?
不,不是这样的,荆芥是个好孩子,这一点许香薷万分确信。
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带大的娃是坏人,除非那人本身就是后妈。
“看来你不知道的还挺多,真不知道你‘千里香知天下事’的名头是怎么打出去的。”李顺笙也忍不住开口道,“要灵谷的手下们遇见了不下十起暗杀,常玉山下的动乱怕也不会少吧?”
千里香是许香薷在风云大陆上的笔名,因为她写出的小说大多都含有江湖时事,并且很多经验都一针见血,因此被冠以“千里香知天下事”的名头。
许香薷凝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顺笙打开骨扇,慢悠悠地说:“山不自来,我便就山。你们不曾去找那武官的麻烦,可那武官却并不打算放过你们,这些年来,他可从没放弃暗杀你们的念头。“
许香薷打了个寒颤,那越武官是有多变态,才会一直不放弃地追杀孩子?
“你说丘瑜受了重伤,是被那越武官伤的?那他岂不是没死?”许香薷道,“况且,越武官也并非荆芥的生身父亲,即便是杀了他,也算不上无纲常吧?”
话一出口,许香薷自己先愣住了,她刚刚都说了什么?什么时候她会觉得荆芥杀人也没关系了?
惊槐摇头:“你可知,越武官跟六杀僧人是亲兄弟?”
丘瑜刺杀越武官之时,六杀僧人恰好在他府上做客,凶杀现场被他看了个正着。要不是玄阴阁十几个手下拖着,丘瑜能不能留命还是个未知数。
丘瑜背后是整个玄阴阁,六杀僧人再胆大不羁也不敢去找茬,于是就把苗头对准了幕后之人,荆芥的身份并不神秘,他稍稍一查便查到了他头上。
为了能使报复合理化,六杀僧人自是忽略了荆芥并非越武官亲生的事实。而荆芥的亲生父母,则早早陨落在了六杀僧人的怒火之下。
先前大家都传,沈祝恭是被越武官下令暗杀,最后流落到丰达城的。其实是她的亲生父母得知性命不保,故意遣人把她送到混乱的丰达城。
害怕托付给亲朋会连累他们,便只能出此下策。
丰达城彼时正在混战当中,他们料想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婴儿的身份,若是她福大命大,侥幸活了,他们在天之灵也就瞑目了。
六杀僧人却也不傻,他对外放出消息,说是越武官将那孩子带走准备暗杀。这样一来,婴儿的去向就会人尽皆知,最终他便能顺藤找到。
又恰逢飞羽派的那位高人忙着闭关,便拜托他来丰达城给荆芥点厉害瞧瞧。
此间种种因果加在一起,便有了今日六杀僧人要跟荆芥死战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