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觉得她并不是在看着他,而是在看一个他无法抵达的更遥远的地方。
“阿辰。”她的声音轻盈如梦,恍惚中令他生出几分不真切的错觉,他忽然发疯似的抱紧她,将她用力按在怀里。
“初初,初初,你不要走。你不要突然消失,不要这样对我。”
曾经,她就是这样消失在他怀里的。
一睁眼,怀里还是相同模样的人,那个人身上仍残留着她带给他的温度。但在她醒来开口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她不是时初。
那个人只是披着时初皮囊的一个陌生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家啦!好不容易码出热乎乎的一章,就赶紧放上来啦。
还在等待的大家,久等啦!比心!
因为从这以后的章节都是现码的,可能一发现虫或者BUG就要改一下,可能会出现多次伪更提醒,先抱歉一下哈。我尽量保持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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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这一卷的卷名所写,终于来到了混沌是,这是完整的FEVER世界,世界观的部分谜团也会在这里揭开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
她对他撒娇,向他索要拥抱,然后在靠近他的时候忽然抽出一把水果刀捅向他的胸膛。当然她没有成功,两个人都流了不少血,他目送着她被带走调查,然后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对此,他并不感到悲伤。
能牵动他悲喜的人,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
这个同她长着一样相貌、一颦一笑都堆砌着刻意实则充斥着茫然的人,不过是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而已,怎能比得上他鲜活有朝气的初初呢。
但是时初着实消失不见了。
他手腕上的伤口开裂又结痂,被他反反复复抠掉几次又出了不少血,那个伤口在瘙痒中慢慢愈合,等到那道丑陋的痂完全脱落,她也还是没有回来。
步行街延伸过去的空地上建起了一座喷泉广场,整个广场呈圆形,周遭栽了一圈不知名的常青树。他看着喷泉广场从一片废墟似的残垣兴建成为富有现代感的崭新公园,每日坐在树荫下,看环形的喷泉喷出一道道细长的水柱,在空中汇合。
他也会去喷泉的中央转悠。这座喷泉的设计其实非常单调,圈环形状的排列方式,一圈嵌套着一圈,喷射到半空中交汇成心的形状,复而落到地面,流入同样是环装排列的排水口中。
循环往复。
他偶尔带着一支笔,几张便签纸,偷偷跑到喷泉中央写诗。便签纸遭水一淋就湿,刚写上去的墨迹未干,便遇水晕染开来。于是诗句变成一团模糊的黑影,再也辨不明晰。
他对着便签纸上的大团墨色出神,想到她深藏秘密的眼睛。
他是否已然站在距她最远的地方?
这样的滋味并不好受,左边胸膛那处扑腾跳动的地方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逐渐冷却,每跳动一下,都扯起刀削般的疼痛。
渐渐地,他适应了这时常的疼痛,他想,这是初初带给他的疼痛,那么他就好好地承受着吧。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留下的痕迹太少了,所以,她给他留下的这些痛苦就只好成为证明她曾来过的证据。
他拿来油漆和毛笔一遍又一遍地在喷泉广场中央的大理石碑上描摹着写给她的诗句,被警告被驱赶他也不离开。那四行诗句像是生长在这大理石台面上,怎么也擦不掉。演变到后来,管理人员也不再理他了,任他在那块大理石台面上敲敲打打,将那四行诗句镌刻在上面。
他也不是每天来这里,有时候会去市立美术馆转转。
几年前的美术馆到如今已经被翻修数次,基本的格局还是没有变。玻璃房餐厅中的绿色阔叶植物长高了不少,叶片也更为宽厚,阳光洒进来金灿灿的一片,偶尔带进几缕风让屋顶垂挂下来的长绳上的铃铛叮咚作响。
他上了楼,偷偷溜进了需要持有特定的通行证才能进入的F馆。当月特展是暗黑格调主题油画,整条长廊一片漆黑。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她蹲下身来捧着他的手亲吻他掌心的瞬间。她额前的碎发拂过他的手腕,发梢在上面画着圈,他怀着卑微的期许,期待她能够停留在自己身边更久一点,期待这份温情永远不要消散。
他在展览中看到一幅画,夜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画的一角,而后那幅画在他的眼睛里一点一点亮起来。画中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白皙而光滑的肌肤上是两道浅浅的伤痕。她的伤口在发光,仿佛要从中生出一对翅膀。
这幅画给他无由来的熟稔,令他鬼使神差地跨过了写着“游客止步”的红线,双手按住墙面,将嘴唇贴在那两道伤疤上。
嘴唇的感知极其灵敏,能感觉到油画传来的奇妙的温度,其间跳跃着攒动着的微小火花就好像真的有她的血液在流淌。
一定很疼吧,初初。
他用刀割开过自己的手腕。那种痛楚,他再明白不过了。
***
他亲吻她的背脊。
几乎与记忆重叠的触感混淆他的视听,他几乎要分不清自己亲吻的到底是那幅画还是画中人。
他紧紧闭着双眼,不敢问一个字,生怕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她便再度消失在他眼前。所以啊,拜托了,如果是梦,就永远不要让他醒来。
这是他最后的乞求。
时初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忽然变得湿润,但是他执拗地抱紧了她,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落下的吻掺杂着湿黏的水,无比滚烫。
“阿辰?”她拍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那只手颤抖着将她抱得更紧。她叹了口气,艰难地低头去吻他的手,吻他手腕上伤口痊愈后留下的浅浅的疤。他浑身一颤,蓦地松开了手。她借机转过来正对着他的脸,温柔地抚摸他不愿睁开的双眼。
“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我是真的。”她说。
他拼命摇头,大口呼吸,却不睁开眼睛。
于是她抱住他的脑袋,让他躺在自己胸口。她像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抚摸他的头发,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哄他,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阿辰,没关系的,睁开眼睛。”
“我就在这里,不会走开。”
“你看看我呀。”
他抬起头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雾气弥漫在眼前,仅有一缕阳光投射进屋里,而这缕阳光恰好照亮了她的脸。视线被一点点擦亮,她就在他眼前,没有走也没有消失。
“初初。初初。初初。”他一次又一次地叫她的名字,她也耐心地回答了一次又一次。她漆黑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像两汪清澈的潭水,漾着一层层涟漪。
“睡吧。”她说。
他很累了。等着她,等得很累了。
他点点头,在她怀中格外听话地闭上了眼。
这个梦与以往所有的梦都不同,她是活的,有温度的。
这样就很好了。
***
【你看,你看。】
【那个成天颓丧地靠在树上望着喷泉发呆的男人原先是个诗人啊。】
【他失去了他挚爱的恋人,在等待与寻找中变得痴傻疯癫又暴躁易怒。】
【你知道有天夜里下着大雨,诗人在树下淋得全身湿透,他眼神空洞地望着早已停止工作的音乐喷泉,忽然向中央狂奔过去。】
【初初。】
【他竭力呼唤一个名字,一声声,伴随着破碎与消逝,湮没在倾盆大雨中。惊雷落下,将他瘦削的轮廓照得彻亮。他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挺直了身子,一切动作都变得诚惶诚恐而又小心翼翼,连伸出一根手指都哆嗦得厉害。】
【他蓦地放慢了脚步,向喷泉中央缓缓走去,如同慢镜头呈现,嘴角绽开与她初见或是重逢时的笑容,单纯得像个孩子。】
【你只看见他对着空气张开了手臂,然后紧紧抱住眼前的空虚。】
【他也并不真正清楚——他抱住的,究竟是自己思念如狂的臆想,还是真真切切的梦里人。】
【正如你也不知道,他是否仅是无意间被你梦境捕获的一只不走运的蝴蝶。】
***
时初醒来的时候,司誉辰并不在她身边。
她揉了几下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匆忙穿上鞋。客厅里不见他的身影,厨房也没有,她甚至连洗手间都找过了,依旧找不到司誉辰。她飞奔到门口玄关处,鞋子整齐地码放在鞋架上,这里唯一一双男士拖鞋没有动过。
整个屋里充斥着许久无人居住的陈腐气息。
时初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失魂落魄地来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让里面的水哗啦啦地冲刷自己的手掌。她把冰水奋力地往自己脸上扑,直到头发与衣服都被泼湿,冰水与眼眶中流淌出来的液体混合在一起,贴着脸颊的轮廓滴在水池中。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扯下自己的领口贴向镜子。她大睁着眼睛,额头几乎抵在镜面上,索性脱下T恤背过身去细看镜中的自己。但昨日被司誉辰亲吻抚摸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怎么回事?
他去了哪里?
为什么他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