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的个性,看着他一年比一年温和,却也一年比一年决绝。行事果断,自制力极好。这是他四岁以后第一次开口拒绝她,她不过是让他娶将军之女,他却说不愿。他说他有了想留在身边的人。以前,他可不会跟自己说这种话。想来,这次是喜欢的紧了。
“情之一字,冷暖自知。我也不逼你,只是她说她能帮你夺位,我给她时间证明。她若做到了,你可以将她留在身边;若她做不到……留着也是个累赘,我会帮你处理掉。”皇后转过身看着他,冷冷道。
宇文亦听了皇后的话,嘴唇蠕动了半天,竟说不出一个字。
皇后走后,宇文亦返身去了阿玉那处。推门而入,就见她正专心地研究桌上那杯酒。她趴在桌上将酒搁在鼻子下面努力嗅了嗅,似乎想闻出什么味儿。
“是断肠草,不用闻了。”宇文亦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酒杯,直接摔在地上。
赵阿玉不知道有人进来了,吓了一跳,扭头见是宇文亦,便放了心。她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支额,歪着脑袋瞧他。“你知道皇后会来找我?”
“不知。”他若是知道,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
“那你怎么知道……”
“先前,她给别人喝过。”宇文亦低低道。
以前,皇后赐死过他身边的一个宫娥。因为那宫娥犯了错,他不过替她说了一句话。后来,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不要再被别人捏在手里,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保护,他要成为至高点的那个人。
赵阿玉自知戳到宇文亦的痛处,便将支着头的手放下,同时坐正了身子,面容变得正经起来。“你放心,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会死的。我想做的都还未完成,我怎么会死呢?”赵阿玉心说,她还未曾见到宋离玥付出代价,怎么舍得先死呢!
宇文亦听后良久不说话,只是心里某个地方终于开始动容。他就那样静静站在她面前,低头凝视着她的面容。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喑哑,“那么……刚刚你对我母后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话?”赵阿玉想了一瞬,发现自己说的话实在太多了,着实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
“你说……你会陪我……”你说你会陪我,千难万阻,黑山白水,都会陪我。
“这句啊~嗯,我会陪你。”经他一提醒,赵阿玉瞬间就想起来是哪句了。
她刚刚对皇后说那句话的时候可是半点都不心虚,因为她说的是真话,虽然意思同皇后理解的不太一样。
可惜宇文亦也和皇后一样,都理解错了。他听赵阿玉回答的如此肯定,差点就信了,可是赵阿玉下一刻就说出了一句让他如遭雷劈的话。
“我不陪着你夺位争权,最后怎么能将这江山收入囊中呢?”赵阿玉嘴角勾起,笑的自信而笃定。不过她笑了一半,发现宇文亦表情有些怪异……
“宇文亦,你不会忘了我们的赌约吧?”赵阿玉心想,她又不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怎么跟没听过似的面露惊诧。
她说他们的赌约,他怎么会不记得。当时她对他虚与委蛇,他陪她逢场作戏。她说要与他争这天下,他起初不以为意,最后却还是愿意答应她,因为他意外的发现她与自己气场相合,倒是可以陪她赌一次。
“宇文亦,你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赵阿玉见宇文亦半天没有反应,疑虑地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宇文亦眸色暗了几度,然后面无表情地回道,“记得。”
赵阿玉见他终于回话了,便放了心。她两手交握搁在桌上,开始说正事,“殿下,这次云州,你一定要去!”
书里原本应该是宇文朔去了,立了功,得了皇上赞赏。相反,宇文亦却娶了宁惜文,被怀疑被生疏。从此,两人开始走向两个极端。所以,这次赵阿玉一定要让宇文亦去!
宇文亦神思有些恍惚,似在走神。但是他还是思路清晰地问,“我还没问你,你为何会知道云州雪灾一事?”宇文亦经她一提醒,想到这个重要问题。她将局势分析的透彻,他却不知道她几时知道的这个消息。单说自己,也是不久前刚知道。
赵阿玉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一时语滞。怎么知道的?书上写的啊!可是她又不能真这么回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赵阿玉故意拖延时间。
“我会去。”宇文亦直接了当的回道。
赵阿玉听他如此直接,刚露出欣慰的笑容,宇文亦却接着说话了,“三日后,我们上路,这几日你将东西收拾一下。”
赵阿玉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这话这是什么意思?三日后?我们?他怎么没同我说过。“我们是指……我和你?”赵阿玉伸手指了一下自己,再指了一下他。
“嗯,有问题?刚刚不是说,千难万阻都要陪我……”宇文亦说着轻轻握住她指着自己胸口的那只手,看着她的眼睛盈满笑意。
“我去!”赵阿玉迅速将手抽回来。她之所以会质疑,不是不愿意跟他去。只是有些讶异,宇文亦好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去云州治理雪灾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他说三日,时间如此短促,是完全不够准备的。除非他早就有此打算,早就将一切打点妥当……那么之前撞见他和宁惜文在一起交谈,恐怕并不是她以为的联姻。
“你还没回答我,为何知道云州一事。”宇文亦回答完她的问题后,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撑在椅背上,将赵阿玉半圈在自己怀里,不依不饶地问道。
“那日在凉亭,我不小心经过……看到了你和宁惜文……”赵阿玉犹豫道。
☆、血玉
如果说宇文亦早有打算,那么他需要人手,第一个能想到的合作对象应该就是执慎将军。若得将军几支兵,那么向皇上游说也有了优势。所以赵阿玉猜测,宇文亦第二次见宁惜文,应该不是联姻,而是谈合作。
“不小心……你怎么老是不小心经过不该经过的地方?嗯?”宇文亦听她说的吞吞吐吐,一脸心虚,之前的不悦瞬间一扫而空。他单手覆在她的脸上,然后微微用力,让她将脸转朝自己。
四目相对,面容近在咫尺,赵阿玉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像是做贼心虚般。她脑袋一空,便说了实话。“我……我以为你要继续跟她联姻,不放心……便跟了上去。”
“你可曾骗我?”宇文亦定定看着她问道。
赵阿玉张了张口,不知作何回答。他问她可曾骗他,那不是废话!她跟他所说的话,几乎没有几句是真话。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是他自己先抓错人的,硬说自己是陆祉匀!后来自己只不过是将计就计。可这话不能直接跟他说啊!不然他肯定气的要把皇后喊过来重新赏一杯毒酒给自己了。
“这一句不曾骗你。”赵阿玉避重就轻道。她想,刚刚那一句倒确实是她为数不多的真话了。她这样回答,也是可以的。
宇文亦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只听见她说她未曾骗他。赵阿玉明显能够感觉的到宇文亦情绪的变化,因为他望着自己的眸子都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她说了什么振奋人心的特大喜讯。
但其实,这话着实不是什么好话,仔细一听就能听出毛病。
一个人在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通常都会做出比较奇怪的行为,比如语无伦次,比如振臂欢呼。赵阿玉不懂他喜悦的缘由,却知道此刻要提高警惕。
宇文亦倏然捧着她的脸,将脸凑上前来。脑袋倾斜,眼眸低垂,嘴唇微张。赵阿玉心里一个咯噔,急忙往后躲。但是脸被掐着,躲不了,只来得及将脸抬起。宇文亦最后咬住了她的下巴。
怕他得寸进尺,便一边奋力往后仰着脑袋,一边拿手横在他脖子上,要将他劈开。好在他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含住了她的下巴慢慢舔舐着那边的伤疤。
就凭他老舔自己这回事,赵阿玉觉得宇文亦上辈子一定是属狼的,喜欢独自舔舐伤口,还不准人靠近。虽说她也知道唾液能促进伤口愈合,但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不太卫生……
终于宇文亦将她放开,她正准备放松警惕,谁知他又将自己脑袋掰了回来。赵阿玉一急,抬脚用力一蹬。可惜这一脚下去,没将宇文亦蹬开,却让自己的椅子整个反方向倒去。宇文亦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已经跌坐在地上,腿跷在椅把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赵阿玉猛一下摔懵了,坐在地上老半天没起得来。待看到宇文亦努力想要憋笑的表情时,她装作淡定地将腿放下来,然后悠悠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出发前一天,有人登门造访,是个不速之客。
宇文朔将红玉镯递到她面前,“珍羽楼那晚,你也是为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