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玉穿好衣服洗漱好,端坐到桌前,看着满桌的菜肴,平生第一次没有任何胃口和食欲。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我想晒会儿太阳。”赵阿玉轻轻道。
宫娥听了便搬了摇椅到院子里,扶着她躺到摇椅上。那些宫娥,对她很好,只是不大说话,阿玉有时看着她们,都觉得她们不是活的。
院子里有木芙蓉开了花,白的粉的,挤在一处,花团锦簇的,甚是好看。受伤的右脚挂在椅子边缘,赵阿玉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晃。
秋天有太阳时还是挺舒服的,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不像夏天时那么灼热。
想到夏天,想起那时的场景。宋离玥伏在她身前,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吻她。由唇瓣到齿间再深入。舌尖纠缠着,勾引着,而后卷入一颗药丸。一颗能在她的身体长花的药。一切都好像恍然如梦。
太阳照在脸上,将她惨白的脸也照的光彩潋滟。赵阿玉睁不开眼,只能紧紧闭上。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流进耳朵里,赵阿玉掏出帕子擦了擦。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个答案,她也终于知道自己心里的不安都变成了事实。
她想起那时候刚到御王府,宋离玥让她住在陆祉匀的房间,让她穿陆祉匀的衣服,用陆祉匀的东西。她其实不在意,毕竟都是干净的,衣服也挺新的,没必要浪费。她本一个外人,能将她带出宫,并且收留她已经很好了。只是她没想过,他一开始便是想将她变成她。
她一直觉得宋离玥待她挺好的,哪怕他偶尔占自己便宜,吃自己豆腐,她都没觉得他怎么样,毕竟他没有逼迫自己做到最后一步。现在想来,他确实待自己挺好的。好到,让她措手不及。
那么当初他为什么将自己带出宫呢?赵阿玉心想,如果当初他不带她走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会不会代替阿舒的位置成为宝林?恐怕不会。
宇文亦对她感兴趣不过是因为觉得她有可能是陆祉匀,第一次见面时没有细看,等他再看第二眼就会发现她不是。到时候真正的陆祉匀还是有危险。宋离玥想帮陆祉匀找个替身,赵阿玉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他带她出宫,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让她的耳后长出一朵细小的莲花。让宇文亦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千辛万苦抓回来的这个女子,就是陆祉匀。
陆祉匀,那样明媚倾城的女子,从来不愿意看到身边人受到伤害,可是为了复仇,却也并不是很在乎旁人的性命。陆小匀因她而死,现在阿玉便成为第二个陆小匀,要代她去死。
代她去死,凭什么呢?赵阿玉摸了摸心口,她凭什么要替别人去死?
她起身进屋,将房门关上,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那张一直被她贴身收着的,宋离玥亲手写的许诺书,已经褶皱泛黄。看着纸面透出来的墨色字迹,赵阿玉只觉得心口发寒。她连打开都没有打开,就直接扔进了碳炉里。
赵阿玉似乎能从碳炉的细孔里看见里面蹿起的一簇红色的火焰,一缕青烟从细孔里飘出来。赵阿玉转身又一跛一跛的坐回了梳妆台前。她细细看着耳后的那个印记,还真是挺像一朵血莲的。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每一寸每一点,她都仔仔细细地抚摸过,感受血液在指下流动。
既然都这么希望她成为陆祉匀,那么,她便做一回陆祉匀好了!
背负着前朝余孽的罪名,承担着随时会被处决的危险,却也应该享有这个名号所带来的荣誉和光环。这样才公平啊!不是吗?
赵阿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庞憔悴不堪,仅仅只是过了两日。可这两日,却仿佛比她穿进来加起来的所有日子都要长。这两日里所了解的东西,几乎颠覆了她的认知和世界观。她到现在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不过也没关系,一个人又怎样?一个人,依旧可以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她会做一个合格的陆祉匀,当一个称职的亡国公主。有人对她抱以期望,她可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赵阿玉的眼眸一点一点变得寒冷,亦如她坚硬冰冷的心脏。
赵阿玉开始吃饭,虽然一开始还是吃不下,吃了吐,吐了吃。宇文亦还以为她怀孕了,后来太医来诊治,只说她是身体虚弱,心中郁结,肠胃不适,宇文亦这才放了心。
在经过了半个月类似于妊娠反应的过程后,赵阿玉总算变得跟正常人差不多了,能吃能睡。就是吃的不多,睡的也不太好,夜里经常做噩梦。
宇文亦给她找了个医女,天天给她涂脚,她脚伤没几天就好了。除此之外,还给她开了些调养身体的药,因为宇文亦担心她拖着这幅病躯活不长久,无法等到她亲眼见证他覆灭前朝,成就帝王霸业的那一天。
赵阿玉很听话,每天按时往肚子里灌药。她要好起来,她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她还有事情要做,她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她还有些话没对那个人说。
宇文亦召见她的那天,赵阿玉正在院子里练舞。她想试图压制住身体里潜藏的那个灵魂,她得更好的与这具身体相融,她要利用一切可以用的上的东西。她要让自己成为最好的自己!
宇文亦召见的急,她便没有换衣服,反正她这院子布满了宇文亦的眼线,他也知道她每天的情况。赵阿玉就这么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不需通报,径直跨入大殿。进去了之后,赵阿玉才发现他有客人在,不过那人也刚好准备退下。那人出门之时经过赵阿玉,抬眼瞥了一下,赵阿玉轻轻点头示意。那人看了赵阿玉一眼便默不作声地走了。
宇文亦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眸淡淡看着赵阿玉。金丝软鞋,水袖素纱。一头青丝简单披在脑后,额上有几缕发丝被汗渍黏在额角,脸颊还有一些未消失的红晕。她来东宫这些许日子,倒是头一次见她如此有生气,这让宇文亦有些意外又有些莫名的欣慰。
“怎么?身体好了,有力气了?”宇文亦轻轻开口,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沐。
“嗯,最近吃的多了,便想活络活络手脚。”赵阿玉恭敬地回道。
“既然好了,那明日你随我去赴宴吧!”宇文亦的话里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赴宴?赴谁的宴?”赵阿玉疑惑。
“家妹的,明日是家妹临川的生辰,想带你去瞧瞧。”宇文亦回道。
“临川公主?呵,太子殿下还真是嫌不够热闹啊!那么,民女请问太子,将以什么身份带我入席呢?”赵阿玉笑问。
“你想以什么身份呢?”宇文亦轻轻扬起嘴角。
“我吗?嗯……好像也只有侍从比较适合了,是吧?”赵阿玉歪着头一脸真诚道。要是用其他的身份的话,那宇文霁估计不用办生辰宴了,直接改丧宴好了。
“嗯,等下我让人把衣服给你送过去,你记得明天穿上。”太子淡淡道。
“好。”赵阿玉点头,行了个礼便欲退下。
“等等。”刚跨出一步,太子便出声喊道。
“太子殿下还有何事?”赵阿玉转身问道。
“刚刚那个人,可认识?”
赵阿玉垂眸想了想,太子说的应该是刚刚自己进门时看见的那个宾客。是个中年男子,约莫三四十岁,四方脸庞,鬓角的发微微秃了些。中等身材,有点发福。
“不认识。”赵阿玉老实道。
“他是礼部侍郎,找我谈合作事宜,你觉得如何?”宇文亦抬头看她,淡漠眉宇间尽是算计。
“墙头草,趋炎附势,没有什么合作价值。”赵阿玉淡淡道。
“你不是说自己不认识吗?为何这么说?”宇文亦稍稍前倾了身体,开始对她感兴趣了。
“礼部侍郎,六部之一,正三品官职,在朝堂之上有一定的发言权。若是能拉到他结契,可扩充自己的势力,这对于殿下这种需要稳固自己地位的人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赵阿玉缓缓道。
宇文亦微微笑着,示意她继续说。
“可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同我说呢?我一个外人,不,是敌人!殿下为何要将这种事情告知我呢?难道殿下不怕我坏事,毁了你的前程吗?我想,恐怕只是因为殿下从一开始便不想跟他合作吧。一个朝中要臣,位高权重,殿下却并不愿多加考虑,还能有其他什么原因呢?太子殿下不信他,只能说,他先前还曾投靠过别人,而且还是殿下的对手。请问殿下,我猜的可对?”赵阿玉低眉敛目,垂首问道。
宇文亦默默看了赵阿玉一会儿,然后轻轻开口,“你可以退下了。”
☆、点唇
宇文亦猜疑心一向很重,对于那种有可能背叛自己的人,一定会弃之不用。既然都是无用之人,倒不如利用一下来试探试探赵阿玉。都说前朝公主聪慧过人,宇文亦也很想看看,到底是何等的慧心巧思。还好,结果没有让他失望。
赵阿玉又岂不知道宇文亦在想什么,她本来就知道宇文亦生性多疑,他自会找机会试探自己。她脑子又不是泥巴做的,况且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再蠢的人也有长进了,应付宇文亦,她的脑子还是够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