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姑娘那几间房,我都收拾妥当了。”春婆婆说着便走去了外间。
御王府面积宽广,门楼六间,正殿六间,后殿五间,后寝七间,另有独立院落八个。其中有三间后寝,三个院落,是属于陆祉匀的。她之所以有这么多房间,就是以往万一别人有心追踪到这里,发现她的踪迹。
陆祉匀在府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候是在外面,但是春婆婆还是会叫人每日收拾她的房间。按照赵阿玉的说法,这是一件极浪费人力物力财力的事情。但是谁叫宋离玥有钱呢?有钱人最不怕的就是浪费资源了。
陆祉匀的几间房分布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御王府又极大,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的脚程都要半天。这陆祉匀也不怕麻烦,隔三差五地换房间。倒是锻炼了她的脚速和轻功。
“姑娘可找到冰苜草了?”婆婆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问道。
陆祉匀这一趟出去就是为了寻找冰苜草,那是她用来易容的最后一味药。她还是要再进一次宫!上一次被宇文朔暗中偷袭,以桃代李。她虽然记恨在心上,但是暂时又不能公然将他怎么样。
夜里去过他府上一次,没讨的了好,还差点脱不了身,自此再也不敢冒然袭击宇文朔。今次出去寻找冰苜草,也不巧遇上了他……
“还没有……”陆祉匀微微摇了摇头。那冰苜草被宇文朔捷足先登了。
陆祉匀还记得,疾风猎猎的山头,凉月莹辉,宇文朔手里持着冰苜草,浅笑吟吟,他说,“要得到冰苜草,就到醉风楼找他。”
陆祉匀心中烦闷,又无计可施。
“那姑娘下一步是什么?”春婆婆不知道陆祉匀心里的苦恼,只是接着问道。
“我要去停轩坊。”陆祉匀平静道。
“停轩坊?那不是……”春婆婆心想,那不是专供王公贵族享乐的歌舞乐坊吗?陆姑娘去哪里干什么?杀人?
“停轩坊下个月会选送几个舞女进宫,我必须要当选。”陆祉匀面容平静,但是口气却不容置疑。
春婆婆听了之后没有再多言,只是将她引到御王府东南角的院落,安顿好之后便走了。
那边赵阿玉正酣睡如泥,全然不知道有人在她房里进进出出。睡至半夜,脑中传来刺痛感,恍惚中阿玉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看到床前立了一个人影,脸色苍白,长发垂至腿弯,白衣飘飘。赵阿玉只看了一眼,便又晕了过去。
第三日清晨,赵阿玉全身酸楚,头昏脑涨。她只觉得眼皮上似压了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但是她实在是太难受了,努力了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将眼皮扯开一条缝。手上有微微的凉意浸在手掌心的伤口处。
赵阿玉微微扭动脖子,看到白发苍苍的春婆婆坐在床边,手拿着药膏给她上药。赵阿玉动了动嘴唇,发现说不了话。
“哟,玉姑娘你醒了?你这一觉可睡的真长,睡了整整两日,要不是见你还喘气儿,老婆子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老婆婆见她醒了,笑说道。
赵阿玉此时刚醒,脑子里都是浆糊,怎么都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了半天,直到看到宋离玥悠悠踱步进来,看到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赵阿玉终于一瞬间将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了。
她想起来自己被宋离玥带出了宫,她现在在御王府。面前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婆婆是落崖谷的春婆婆,那晚的鬼魅是陆祉匀。而自己此刻应该是在她的房间。但是自己怎么了?怎么会睡上整整两日?
赵阿玉用未受伤的手捏了捏额头,抬起手才发现四肢无力,像是活活被人揍了一顿。
“对了,我让人熬了药,我去给你端来。”春婆婆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赵阿玉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她将按在额头的手无力地垂下,啪嗒一声直接搁在被子上。
“开口。”上半身被人轻轻扶起,头被搁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面,唇边有温热的气息渡进来。
赵阿玉轻轻张口,一股水流润进喉咙里,她微微抬起眼皮,哑着嗓子说道,“宋……”赵阿玉刚说了一个字,便被自己那粗粝的嗓门吓了一跳。于是,她又乖乖闭了口继续喝茶。
一杯茶水下肚后,宋离玥将她重新搁在床上,然后又去桌边倒了一杯茶过来,宋离玥再次将她扶起来。
这次赵阿玉才知道宋离玥是将她的头枕在了哪里!
他左手端着茶盏坐到床边,右手从她的背下穿过去,单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扶起,然后很自然地将她的头搁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赵阿玉看着在自己头顶上方的宋离玥,此刻他正低头神情专注地瞧着自己。茶盏再次送到自己的嘴边,赵阿玉微微摇了摇头。
“不喝了……”赵阿玉觉得宋离玥此刻行为太怪异了,她总觉得他要给自己下毒……
“好。”宋离玥见她不想喝了,便直接将杯盏搁在床头案上。
赵阿玉见他没有将自己的头搁回枕头上的打算,皱着眉头看着他,只见宋离玥眼角噙笑,眼尾长长飞起。满面春风,笑意渐浓。
明明是佻佞偏媚的笑容,赵阿玉看来却如同食人魔一般吓人。
“宋离玥,你……是不是对我做什么了?”赵阿玉心虚地疑问道。
“嗯?你……指哪一方面呢?”宋离玥眯起眼睛,脸上又出现了以往轻佻的神情。
赵阿玉一见他这种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是苦于这会儿身子疲软无力,实在是提不起力气跟他吵。她压着一腔怒火,好脾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呢?”宋离玥口气暧昧,说着竟慢慢低下头。
赵阿玉看着宋离玥如玉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然开口道,“宋离玥,陆祉匀是不是回来了?”
“嗯?”听到阿玉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宋离玥果然停了下来。他重新慢慢抬起上半身,“你见过她了?”
“嗯。”赵阿玉应道,然后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扭头看去。
☆、交流
春婆婆正端了食案缓缓走进来,她步子很轻,像是怕给碗里的汤药洒出来。她将食案搁在床头,然后端起药碗用勺子舀了舀散着热气。
“小玥啊,陆姑娘好像找你有事,你怎么还在这儿?”春婆婆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地说着。
“她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宋离玥不耐烦地嘟囔一声,然后慢慢将赵阿玉的头放回原处,不情不愿地起身走了。
赵阿玉见宋离玥刚刚那表情,像是吃了瘪的小孩儿,忍不住抿了抿嘴角偷偷笑起来。
春婆婆给阿玉拿了两个枕头垫在头下面,然后舀了一勺汤药递到赵阿玉嘴边。看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好奇地问道,“姑娘笑什么?”
“我笑,原来陆祉匀是他的软肋。”赵阿玉喝了一口汤药,笑说道。她心想,原以为他现在对陆祉匀没有感觉,不曾想却原来早就是软肋了。以后他要是再这样调戏自己也不怕了,直接搬出陆祉匀来吓他。
春婆婆听赵阿玉如此说,面上不动声色。虽然她心里想的是,宋离玥的软肋不是陆祉匀,而是无涯子。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认式的没有接话。
“婆婆,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啊?”在喝了三口后,赵阿玉只觉得舌苔都苦的发麻了。
“治伤寒的。玉姑娘你前些日子淋了雨,手上伤口又裂开了。邪风入体,前日夜里发了高烧。”春婆婆边解释边拿眼打量着赵阿玉。左右看了半天,发现赵阿玉眉头紧皱,但是眼神清明,并没有试探的意味,便放下心来。
赵阿玉这次伤寒来势汹汹,昏睡两天两夜不说,每天都是一副半死不活,浑浑噩噩的状态。她想,自己活了二十二年,一直活蹦乱跳,身壮如牛的。终于在有生之年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侍儿扶起娇无力”……
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七日,在灌了一肚子的汤药后,终于能够下床走走了。赵阿玉穿着陆祉匀的素衣白纱。陆祉匀应该是比自己高的,那纱裙拖在脚边多了一大截。赵阿玉没有办法,只能一手将裙摆斜斜提起,以免拖到地上给踩脏了。
门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赵阿玉忍不住大大伸了个懒腰,像猫一样的将自己的身子无限向上拉长,身上每一个发霉的细胞便一个一个的苏醒过来。
赵阿玉高高向上举着胳膊,抬起头,尽力舒长脖子,阳光照了自己满脸。“咿……”赵阿玉舒服地边伸着懒腰边长叹道。
“啊!”赵阿玉正无比享受地左右摇晃着脑袋,微微睁开眼睛,就见宋离玥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妖娆地笑。
赵阿玉吓了一跳,大叫一声。然后缩着肩膀夹着胳膊,哈着腰,一脸警惕地看着宋离玥。那模样,活像是一只猫见到了一只巨型犬。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赵阿玉终于觉得自己这样太失气势了,便重新站直了身体,抱臂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宋离玥。
宋离玥看着赵阿玉从慵懒之姿到一脸警惕再到佯装镇定,他不禁好笑地弯起嘴角。“怎么?身体好了?”
“嗯……差不多了。”赵阿玉抬头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