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慢慢将粥咽下,心头已是透亮,别看云懿霆表象懒散,其实行事冷厉利索,自己受了委屈,险些被杀,这口气他绝对不能忍,却要顾及家门声誉,不能将凶手就地□□,当初赵姨娘甘愿做替死鬼,他虽然不愿,却也不拦着,生死自愿,又是利益交易,他犯不着横出一手,但是换个角度,有人替死,并不代表他就此罢休,不动声色的废去三太太两条腿,已是轻饶。
“好。”
若胭低缓的说出一个字,这个结果很好,经历这许多坎坷与伤害,也该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真的不必得饶人处且饶人。
想明白这个道理,若胭胃口大开,连吃了三个玉面尖与半碗粥,才回味唇味落了筷,一抬眼,却见云懿霆笑得欢。
这一天过得畅快,迎春那丫头仍是寻了消息来,说是三太太躺在床上不能动,鬼哭狼嚎的嚷嚷膝盖痛,郎中只好给针灸了麻醉剂,才缓解了些许,三老爷心烦气躁,甩手不管,六爷心里掂着姨娘的仇恨,更不会伺候,只说是要上山祭奠,带了两个丫头住到寺庙去了,还是云懿华和王氏守在身边。
不得不说,这是云懿华表现得最有人性的地方——即使若胭憎恨三太太,也情不自禁的点头赞许。
到午后,若胭觉得倦乏,撵了云懿霆出去,自己正要小憩,却听到屋外动静,似是彤荷来了,好奇的坐起身,很快云懿霆进来,说是国公爷让两人过去一趟。
“父亲近来忙于军务,家中事务多是放手,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若胭忍不住嘀咕,国公爷上次与自己透露,有意辞官归田,但眼下将帅欠缺,军务不整,不能草率离开。
云懿霆则拉着她手笑,“去了自然知晓。”
到了存寿堂,见着满屋子的人,整整齐齐的坐着,若胭才意识到,真是个大事!
大事与自己无关,是云懿钧的。
堂上坐着国公爷与和祥郡主,两侧就是大老爷、大夫人,三房正乱糟糟的,哪里肯过来凑热闹,几个小辈的安静乖巧的按两列排开。
何氏居然也在,小腹已经高高隆起,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像是怀里抱了个大球,脸色可不太好,覆了厚厚的脂粉,仍可见泪痕斑斑,双眼红通通的像是哭过,此刻正死死的盯着堂中人。
堂中跪了三人,当先就是云懿钧,身后两人一大一小,相拥低泣。
若胭细细打量了番,才认出来,那是千里投奔来的柳氏母子,曾言说是云懿钧的外室,顿时想起一桩月余前的事来,柳氏母子找到国公爷,被隐秘安顿下,随即国公爷派人南下,查访柳氏的真实身份,下人领命而去,柳氏母子静悄悄的生活在国公府,从未在人前露面,时间一长,若胭几乎忘记。
今天既然声势浩大的把一家子人都聚集一起,必定是查访结果已出,真相说落实出了吧。
正在若胭思忖时,已见国公爷面沉似水,声音低沉、隐隐怒其不争,当众将云懿钧和柳氏的过往说了出来,情节与柳氏当初哭诉的上下不差。
何氏听得险些又哭,当着一家子的面不敢失态,强忍着扭过头去,牙齿已咬得轻响。
若胭暗叹,这位表面谦谦君子的大哥还真是不可貌相呀,曝出一桩又一桩的风流韵事,比起云懿华直接纳妾、云懿霆年少不羁,他身为长兄却被外室带着私生子上门认父,更加打脸。
和祥郡主作为继母,这个事很聪明的做了哑巴,有国公爷出面主持,她乐得不置一词。
事情是二房的,国公爷又办事严明公正,大房也只作个旁观,犯不着说长道短。
接着,国公爷又宣布让云懿钧纳了柳氏为妾,那孩儿也回归云家,为云懿钧庶长子,柳氏听罢,激动的大哭,五体投地,磕头不止,那孩儿也是乖巧,见娘亲这样,呜呜的抱着她头,一声声唤娘,却被柳氏拉着一起磕头。
众人见这一幕,无不唏嘘。
唯有当事人云懿钧木若呆鸡、面色惨白,俯身在地,一语不发;何氏则已微微颤栗起来。
若胭心叹,这个事于旁人来说,皆大欢喜,都要赞国公爷仁怀公正,不袒私情,最难过的就是何氏了,若此时换作自己,未必有何氏冷静,怕要当场甩袖离去。
“孩子既然认祖归宗,便按照云家规矩取个正经名字,念儿是乳名,仍留下唤吧,柳氏独自一人生养孩子不易,这个念字确实不错,让孩子谨记亲恩。”国公爷目光炯炯望着紧挨在柳氏身边的念儿,目光仍是悲悯慈爱,招手让他近前,“来,念儿。”
念儿自幼只认娘亲,怯生生的瞅着国公爷,不敢过去。
柳氏激动的手忙脚乱,一叠声的哄着儿子,推他过去,“念儿,这是你祖父,快过去,过去。”
念儿不知“祖父”于自己究竟有多亲,犹犹豫豫的不愿去,又不愿违逆娘的意思,只好挪着步子往前。
国公爷握住他小小双手,温柔的把他抱在怀里,长长一声叹息,气息颤栗,低头在孩子头上蹭了蹭,再抬头时,老泪纵横。
总以为自己年已暮,还没有孙子,不想天上掉下个眉清目秀的孙儿来,虽然来历让人气愤、身份不甚高贵,可终究是自己的孙子,血脉相连,毋庸置疑。
“念儿,祖父给你取个名字,云臻念,好不好?”
“臻”,正是这一辈的字,如永哥儿,大名即云臻永。
念儿不知其意,自个儿奶声奶气的念了一遍“云臻念”,许是觉得还算顺口,就小心点头,忽又想起娘亲,暗悔自己不该做主,慌忙的去看柳氏,眼巴巴瞅着她,询问她的意见。
柳氏喜之不尽,哪有不愿的,连声道谢,示意念儿同意。
念儿这才露出个稚嫩的笑容,冲着国公爷道,“谢谢祖父,以后念儿就叫云臻念。”
“好!好!好!”国公爷大为欢喜,拍着念儿的头,几乎失控,“来,念儿,这是你祖母,这是你母亲,这是你……祝嬷嬷,铺垫。”
祝嬷嬷多么有眼力,早就准备好垫子,只等这一句话落声,麻利的将麻垫摆在国公爷脚边,念儿得了新名字,正新奇着,先前的怯意也少了几分,见国公爷吩咐,听话的跪下,一个挨着一个的磕头。
拜到云懿钧面前,这可是生身父亲,虽从未见过,却知自己所受的奚落与委屈都来源这个人,他忍不住抬起头好奇的盯着他瞧,直瞧的云懿钧面皮发紫,又不敢发作,念儿却不知父亲心思,反而兴奋起来,“念儿以后有了父亲,就没有人再取笑我了,我可以回去告诉所有人,我是有父亲的。”
童言稚语,叫人心酸。
云懿钧良心未泯,见孩子这样说,也滚下泪水,伸手摸摸他的小脸,无比愧疚,“父亲对不起你。”
……
☆、孩子
其后,国公爷带着一众男丁,领着念儿去家庙祭拜、更新家谱,若胭自个回到瑾之。
一进门,若胭便吩咐初夏去库里取礼物。
“但凡适用孩子的,都好好挑拣挑拣,布料、首饰、玩意儿……多选几样好的,我瞧瞧。”
初夏应下,不多时,捧了好些物什出来,光缎子就是四五匹,还有各式各样的项圈、锁、镯子,香囊等,七七八八摆了一桌子,若胭看了看,觉得都不错。
初夏皱了眉头,道,“全都给了?这可都是太太当年准备下来,将来要给小主子用的,三奶奶这般大方,一出手就送出这么多。”
“这……,我记得母亲准备的太多,一个孩子也用不了那许多,分些出去也无妨。”若胭看过妆箱,那么多孩子用的东西,着实吃惊。
初夏理直气壮的回答,“三奶奶多生几个不就得了。”
若胭恍然忆起一桩久远的事来,杜氏第一次带她去和晟宝莊,就挑了好些首饰,不少都是给娃儿用的,当初自己还不明白其心意,后来一件件事情发生,才知杜氏苦心,再看眼前这些,不由得眼眶湿润。
正发呆,随即听到晓萱在门口扑哧一笑,若胭才回过神来,也失笑,“我怎么听着这意思,倒像是怕我把家当败光了,回头没东西送给你们了?”
晓萱一怔,扭头就消失了。
初夏则是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巧妙的把话题引开了,“三奶奶只管打趣,却是说到了点子上,昨天奴婢还听见迎春那个不害臊的妮子和晓萱说,要给大成生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三奶奶着实该打算打算了。”
三个!
若胭目瞪口呆,呆呆的直笑,“可以,可以,迎春好志气。”
主仆二人正拿这事儿说笑,已见云懿霆走了进来,初夏遂退出,若胭指着桌上的东西问他,“三爷瞧着这些可好?”
云懿霆扬了扬眉,勾起唇角轻笑,颇有兴致的拿了几样瞧看,笑道,“岳母有心了,这些都留着自己用,送人的礼物都另买去。”
什么叫都留着自己用?若胭琢磨着这话大有深意,似乎与刚才初夏说的意思相近,待要细问,已见他转身唤来晓萱,吩咐她速去置办,又让初夏将桌上东西再收入库。
初夏掩嘴而笑,晓萱如今也变得乖张,临去时竟然冲她挤眉弄眼的笑,十分古怪,直叫若胭心里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