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温和而笑,“你们俩是舅母看着长大的,性情淳朴敦厚,舅母从不曾有任何牵附埋怨,又何来宽恕一说。”
沈淑云替贾秀莲谢过,又说了一会话才走,梅映霜也起身告辞,与沈淑云同去。
过了好一会儿,初夏才回来,说是章姨娘先是哭哭啼啼,仍放心不下,终是耐不住几个丫头的劝说,这会子已经平静下来,由春桃和秋分扶着上床了,若胭也便松了口气。
巧云匆匆赶回,趴在床边直哭,杜氏摸着她一路奔波而微乱的头发,吩咐巧菱,“你去准备一下马车,再去告诉老爷,我刚收到云大夫人的书信,让我明天一早过府一叙,顺便就去趟侯府,要带上若胭一起去。”
大家皆疑惑,很快,便明白过来,这是要借机带若胭离开梅家,躲过禁闭。
若胭惊异杜氏的决定,云大夫人的来信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不过是为了能出门再加一份筹码,那么去侯府呢,她真的已经想好了向忠武侯说明自己的身份吗?还是仅仅为了让自己不受禁闭挨饿才打着去云家的旗号另有安排?
“母亲,您的身体不宜劳累。”
杜氏淡淡一笑,“并没什么劳累的,来回都有马车,到了侯府,侯爷也不至于不让我坐下吧。”
若胭默默无语,只茫然想着明天杜氏与忠武侯见面会说出什么惊天的秘密来,杜氏却让初夏回小院去取几件若胭的常备衣裳来。
若胭愕然,这是要让自己在外面住几天吗?不会让我住在侯府吧?即便自己也愿意和归雁在一起尽情玩耍,可是,住在那里,终究不妥,眼前同时闪过云懿霆和和祥郡主的面孔,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母亲,您让若胭去哪里?”
杜氏看她担忧,温和的笑道,“我送你去和明道明玉一起住几天,只说云六小姐把你留下了,过几天府里清静了我再把你接回来。”
若胭一下子就懵了,若是自己不明白杜氏的心意也就罢了,自己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去找表哥表姐,那般优秀亲和的表哥表姐,任谁都不会故意疏远吧,可是已然明白杜氏有意撮合,心里就莫名的慌乱,感觉自己被敌人包围,无力守城,迟早会被攻克,可是,自己为什么要防守呢,为什么不能献城投降呢,为什么偏偏要死守孤城、不甘就范?自己在等什么?
这一夜,若胭陪在杜氏身边,服侍她喝药、入睡,巧云在次间收拾了长榻,让若胭过去休息,若胭坚持不愿,坐在床边,盯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出神了一整夜,似乎想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总之,当第一道曙光从窗口经过时,若胭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团迷雾,自己孤独的走在雾中,看不清方向,踟蹰彷徨,来来回回、跌跌撞撞,却是倔强的不肯呼救。
巧云在门口打了个铺,陪着杜氏,也陪着若胭,初夏和她挤在一起,都安安静静的,谁也没说一句话,巧云离开梅府大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她甚至没有向杜氏汇报,杜氏也没有问,若胭当然明白,这一切都是杜氏安排好的,无需汇报,她们主仆之间的默契与信任,比自己和初夏,还要更多,那是时间、经历的沉积。
若胭其实很想知道她的去向,因为她肯定,巧云的一切动向都牵涉到杜氏的秘密,这些秘密,在以前,若胭不过是略有些好奇,自从亲眼见到忠武侯的失态,曾经的一点点好奇之心就被鼓动的膨胀起来,抑制不住想探知真相的欲望。
太子府邸。
太子赵乾在入主东宫之前,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很多不方便在东宫说的话、做的事,都在宫外这座不大的太子府里处理。
太子此刻颇有些怪异的笑意,歪在富贵锦绣的长榻上,听地上跪着的侍女禀报完毕,哼道,“这么说,云三这几天根本没动你们俩?”
侍女越发垂下头,“是的,云三爷说,说他重伤初愈,不宜纵欲。”
“噗——”太子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重伤初愈?有意思,他不是伤的后脑勺吗?这个理由在本太子面前实在可笑。”
说着,渐渐收了些笑,“上次和晟宝莊之事,本太子就有些疑心了,只是朝中事多,懒的费心,想不到惯享声色犬马的云三竟然真的看上了六品小官家的黄毛丫头,还想为她守身如玉?呵呵,有趣!有趣!”
“殿下——那奴婢?”侍女小心的问。
太子冷笑,“继续,使出你们浑身解数,好好伺候着,本太子就想看看,云三在胭脂堆里游戏这么多年,阅尽美色,到底还能剩下多少真情送给那位幸运的梅小姐。”
冷眼看侍女退出,太子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不过嘛,云三,真的要感谢那位梅小姐的出现,让本太子又找到一个试探你忠心的好法子。”
☆、骑马
车轮转动的声音和马蹄声都是如此的熟悉,一下一下的撞击着若胭的心。
炎夏的阳光,就算是清晨,也足以让人觉得难受,若胭很难受,心怦怦的跳,凭着粗浅的记忆,感觉古井胡同越来越近了,杜氏说过,她会先把自己放在这里,然后自己去见忠武侯。
若胭央了好久,说要陪着一起去,杜氏都没有答应,若胭不知道她是不愿意自己知道她身份的秘密,还是介意自己与云家有什么交集,怕她生疑,只好依她,心里自然是失望透顶,自己终究是没有机会亲眼看到杜氏与侯爷的见面情景。
另有两辆马车飞快的从后面追上来,超过若胭的马车,又往前去了,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有人灵巧的跳下前车,跑过来。
“请问车里是梅太太吗?”熟悉的声音。
若胭激动的掀起车帘。
“归雁!”若胭伸出手喊。
云归雁大喜,“若胭,我就看出这是梅府上的马车,才过来问的,没想你竟在车上。”
既是云家的小姐,杜氏也撩起帘子,笑道,“想不到在这里见到六小姐。”
云归雁见杜氏也在,就恭敬的行了礼,这才道,“无事闲逛,正愁无伴,归雁想邀若胭一道,不知梅太太能否成全?”
既是无伴,便无他人,杜氏犹豫片刻,便笑道,“素知你们俩相处甚好,我自然也乐意。”
转向若胭道,“既然六小姐相邀,你便玩去吧。”想了想,又补了句,“我会在和晟宝莊等你,你只管去那里找我。”
若胭得知杜氏允许,不必去见表哥,心里便雀跃起来,且不管后来如何,至少现在是不急于相处了,情知自己纵使不与归雁离开,也不可能跟随杜氏去见忠武侯,便高高兴兴的点了头,下了车又叮嘱巧云好生照顾杜氏,这才带着初夏离去。
归雁欢天喜地的谢过杜氏,拉了若胭的手就上了侯府马车,晓芙也招呼初夏上了后面的马车。
殊不知,不远处的墙角,有人呆呆的看着两人相携上车,目光茫然。
“大清早的铺子都没开门,你这是准备去哪里逛街?”若胭无不纳闷的问。
云归雁笑嘻嘻的问,“若胭,我是准备去西郊马场骑马,你和我一起去吧。”
骑马?
若胭的心都飞起来了,兴奋瞬间胀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扬眉喜道,“太好了,我也想骑马。”
岂料云归雁比她更兴奋,一把抓住她胳膊,喜道,“我就知道你会愿意的,你就是与众不同,别的小姐们一听骑马都吓得直哆嗦,真是无趣。”
又问,“若胭,你会骑马吗?”
若胭却愣住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是骑过马的,不过只是慢悠悠的骑着被驯服的马,由养马的牧民牵着缰绳溜达,这,算是会骑马吗?大约不算吧,至少在归雁面前算不得会骑,只好坦诚的摇头,“不会,不过我可以学啊。”
云归雁也怔了怔,随即笑起来,“无妨,有我教你,你很快就会学会的。”
两人便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若胭就诧异的问,“你既是去骑马,却怎么坐着马车去,直接骑马去,岂不是更好?”
提起这事,云归雁就有些怏怏,叹道,“我以前都是骑马去的,现在不行了,有一次我骑马上街惊了人,对了,就是周府为明妃设宴那天,我从周府骑马回来,不小心撞了一位公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幸好没有大碍,只是把人家吓的厉害,我爹知道后,就不许我再在大街上骑马了。”
周府设宴那天?骑马撞了一位公子?电光火石间,若胭猛然想起梅承礼,那天傍晚,梅承礼一身狼狈、深情恍惚的回府,看他衣裳皱乱脏污,自己当时还疑心他摔了跤,难道竟是被归雁撞了吗?梅承礼虽说年过十六,但是张氏总说年纪太小,怕被其他贵族纨绔子弟带坏、或被坏人骗走,不肯让他出门,就是梅家恩出去赴宴,张氏也担心他喝酒,不肯让他同去,又说,功名胜于一切,结交访友,不如埋首于书,故而,旁人大多只知梅家有位大少爷,却少有认识的。
怕归雁尴尬,也不说那位公子兴许就是自己的兄长,只当不知,倒取笑她两句不善御马,两人又嬉闹起来,这样的时间过得也快。
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晓芙当先跳下车来告知,云归雁就拉着若胭下来,初见马场,若胭环视一周,此地极是开阔,蓝天白云、清风鸟啾自不必说,青草延绵如海面,层层起伏摇曳,远远的可见林木葱郁,远山如黛,顿感心旷神怡,郁积一夜的烦乱都在这片大自然的美景中淡化、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