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一听这话中有话,赶紧笑道,“老太太这是取笑我人小鬼大瞎操心了,我年纪小,也只是胡乱一说,老太太要是觉得若胭说的不对,那自然还是听老太太的安排,一应礼品清单和采买都交由母亲,就是银钱也由母亲自去支取就是,老太太也乐得轻松些。”
张氏再度结舌,这本不是张氏的本意,自己当时与杜氏说的是,自己给她定额银两,让她自己去买,或者由她计划种类,自己限额采购,不管谁买,银两额度和决定权都在自己手里,这若胭一句话折回去,连清单与采买都归杜氏做主了,那自己就失去控制权了,不等梅家恩说话,当即拒绝了,“二小姐一番好意,我瞧着也好,你母亲这几天好好养着身体,这事就别操心了,还是我来准备吧。”
又笑看杜氏,“到时候再让你先瞧好了,总要你满意才好。”
杜氏正要说话,梅家恩已经不悦的哼了一声,若胭掩嘴笑道,“瞧老太太说的,您准备的哪一样东西,还不都是老爷的颜面,老爷满意了就好。”
众人各怀心思,不语。
话点到即可,谁也不是傻的,若胭微微笑着,扶了杜氏往外走,却见梅映雪笑盈盈的上了台阶,极恭敬的向杜氏行了礼,甜腻腻的唤了母亲,又唤二姐姐。
杜氏只见她一人而来,疑惑的看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屋里传来梅家恩的声音,“映雪,怎么只你一人?映霜呢?”
梅映霜便绕过两人进了屋去,“四妹妹有些不太舒服,映雪便一人来了。”
梅映霜病了?若胭不禁担忧,却没多停留,反拽了拽杜氏的衣袖,扶着她离去,免得再生事端。
到了东园,杜氏拉她入座,这才道,“若胭,你刚才鲁莽了,不该惹事上身。”
若胭撇撇嘴,嬉笑道,“好啦母亲,若胭还是个孩子,就算说了什么,也是童言无忌,母亲只管好生歇着就是,只一点,母亲可不要自食其言,再变出什么瓶子来。”
杜氏就忍不住苦笑了,叹道,“你这孩子,还要来打趣我不成?那样的一对净瓶,我也着实再没有了,就是有,也实在不必拿出来了,你不也说了,花冤枉钱惹来是非,我还要一错再错吗?你这样帮我落实了这个事也好,我本也不想揽事,这下当真省了心。”
杜氏从没有在若胭面前回避过关于那对五彩观音净瓶,却也没有解释过,同样,若胭也不过问。
“母亲不愿揽事,却总不肯当机立断。”
杜氏垂了垂头,眼底很是悲苦,“母亲一生败于此,诸事心中不愿,却顾念左右,不能决断,不如你。”
若胭自知引起她心绪波动,怕她伤心,忙换个话题,只打听云家之事。
始知云大夫人与云大老爷是难得的自由恋爱,当年云大夫人才貌双绝,名冠京州,云大老爷正是新科探花郎,年少有为,风流倜傥,一次偶遇云大夫人便倾心不已,发起强劲的求爱攻势,天天写诗求见,最终感动芳心,赢得美人归,两人的浪漫佳话与杜氏梅家恩之事同时在京州流传,家喻户晓。
不过杜氏嫁入梅家后就完全隔断世事,加上梅家恩官职轻微,慢慢的也就少有人提及了。
云家这对伉俪则不同,两人成亲至今,数十年恩爱无俦,美传不断,更兼云大老爷官场得意、平步青云,云府上下炙手可热,两人的爱情故事可说是红了几十年,经久不衰。
云家的兴旺除了云大老爷的官职节节攀高、二房忠武侯的鼎力相助,还有一根定海神针——云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次女、即二小姐云归宸,据说这位二小姐集父母优点于一身,容貌倾城,文采惊人,入宫伴驾数年,深受圣宠,不但封为昭仪,更有出入御书房之特权,常与皇上煮酒论诗,可谓倍受宠爱。
“这大夫人也是个难得福全之人了。”若胭赞叹。
杜氏微微一叹,“世事哪有完美无缺,大夫人膝下现有二女一男,两个女儿确实令人羡慕,遗憾的是幼子,五少爷云懿思,据说大夫人怀这五少爷时受了风寒,五少爷生下来,身体便不大好,瘦弱不说,还不太会说话,算起来,今年也该有十岁了,还只会说些简短的字,这也是不足之症了,另有一个女儿,出生当日便夭折了,唉——”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若胭也忍不住为之可惜,两人又说了几句云府的闲事,总算将杜氏的情绪缓缓平复。
巧云端过药来,若胭等她喝尽了,又陪着说了会话,便催着她歇息,自己辞了出来。
杜氏却又吩咐她打听梅映霜的事,若胭自然应下,心里念着梅映霜,一路缓行,忽闻身后传来呼唤,回身一看,正是梅映雪,梅映雪近前来打招呼,若胭便问,“四妹妹怎么了?早上请安时尚好。”
梅映雪无奈的道,“不敢瞒二姐姐,四妹妹这是自己顽皮,中午洗了头发,未晾干就非要睡觉,刚才一觉醒来,便说是头痛,许是着了凉。”
若胭点点头,也觉得梅映霜这是年幼任性了,放心不下,便和梅映雪一道前往西园去看望。
果然见梅映霜歪在床上难受的哼哼,长发未挽,柔顺的散落一枕,确实是刚洗完的样子,见若胭进来,又惊又喜,却噘了嘴道,“二姐姐来了,我可头痛死了。”
若胭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嗔笑,“四妹妹这会可是淘气了,头发还湿着,怎么能入睡?湿气入了头,可不要头痛?好在没有发烧,想来不是很严重,好好休息着,估计明天也就好了。”
梅映霜似被她说的有些心虚,脸红的笑了,“我自然听二姐姐的,听说母亲要是带我们去云府呢。”
若胭笑着点头,“正是,所以你要赶紧好起来。”
梅映霜眼神闪烁,垂了眼睫,轻声道,“哦,真要去云府啊,二姐姐,那我病得可真不是时候,可能去不了了,这次就不去了,二姐姐和三姐姐去便是。”
“你这算不得病,躺上一天半天就好了,到时候,自然咱们姐妹们一起去,哪里就因为这点事把你落下了?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的再睡上一觉,明天又活蹦乱跳了。”
若胭呵呵笑起来,宠溺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这个小妹妹,善良,纯真,率直,她很喜欢。
梅映霜便不再说什么,脸色似乎有些奇怪,梅映雪也从旁劝说几句,三人闲聊一阵,若胭就出来了,回去和章姨娘一说要去云府的事,章姨娘就兴奋起来,张罗着衣裳首饰来,若胭也由着她去,左右到时候穿什么戴什么,还是自己说了算,只一门心思的期盼着与归雁见面。
☆、高烧
到第二天,梅映霜病情非但为好转,反而加重了,不仅头痛的越发厉害,还发起烧来,早上还是低烧,到下午就高烧了。
郑姨娘急得哭哭啼啼的求张氏请医,梅家恩上衙门去了,张氏哪里知道怎么请医,也急得团团转,又被郑姨娘哭得烦躁,少不得斥责她几句。
若胭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东园和杜氏一起看书,两人都吃了惊,若胭纳闷,“昨儿我去看时,不过头痛些罢了,怎么这样严重了?”
杜氏想了想,吩咐巧云立即出府请医,若胭脑海中突然闪过章姨娘腹泻请医一事,刚要说话,心直口快的巧云已经说了出口,“太太,奴婢斗胆提醒一句,太太可别忘了为章姨娘请医的事,一番好意倒生出是非口舌来,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又何必?”
杜氏摆摆手,轻叹,“映霜还是个孩子,我总不能坐视不管,还是请个大夫回来看看,先退了烧再说,有什么是非,也等以后再说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次了,你别说了,快去快回。”
巧云看看若胭,询问她的意思,若胭点点头,巧云无声叹气,虽不情愿,还是扭头去了,若胭也想说些什么,杜氏仍是摆手,道,“你也别说了,我是嫡母,这事该为,走吧,你陪我一起去看看映霜。”
若胭只能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杜氏的话有着无可反驳的道理,嫡母焉能眼见庶女重病却坐视不理?
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往西,却在快到西园时,远远的见着北边来了几人,当先一老妇,若胭认得,正是赵氏,后面跟着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位小女孩,却是面生,猜想就是郑全中与其女郑金安,当下皱了皱眉头,毕竟郑全中是外男,两人就止了步子,相视一眼,更是后退了几步,站在廊柱旁边,恰柱旁万年青堪比人高,恰好挡住。
迎面而来的三人步子匆匆,直奔西园,并未注意到对面还有人,边走边说,那郑全中满脸的不悦,不轻不重的嚷道,“他梅家没人了吗,自己不知道请医,叫我做什么?大妹子糊涂,娘您也糊涂了吗?这种事,咱们就应该逼着梅家去请医,哪有让外祖家请医的道理。”
赵氏道,“这个道理还用你说,只是不巧的很,你那妹夫不在家,老太太知道什么,大字不识一个,她能请什么医,别找个江湖骗子回来把孩子害了。”
郑全中哼了一声,“老太太懂什么,不是听大妹子说总管来福是个很有眼力的吗?既能管着一府的事情,还请不得一个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