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一直不说?”
“学生没有说话的机会。”陈思阮苦笑道。
周煄又问了些其他问题,一直保持着风度的襄王都忍不住道:“事实已清,王兄,这牢里阴冷,小弟有些受不住,是不是该走了?”
周煄一脸刚反应过来的表情,歉意道:“是为兄的不是,大意了,请。”
三人摆着谱端着架子被恭送出大理寺大门,各自登上马车,独处的第一时间就是赶紧派人去江南孔庙神龛下去东西。
周煄上马车,山竹已在车上等着。
“人出发了没有?”
“已经出发了,带着猎鹰,现在应该出了城门了。兵分两路,一路明面上一路疾驰过去,一路暗中去接应在江南的兄弟,一定抢先把证据拿到手上。”山竹轻声道,周煄在牢里废话就是为了给下属争取时间,带进天牢的属下有武功高强的,即便等在过道上,也听清了牢里的谈话。
“希望一切顺利。”周煄叹息,即便他的暗卫营查得再密再细,没有当事人的指控还是不能直捣黄龙。其他二王一直在京城,又从未涉及政事,手上能用的人马不多,不像周煄早已准备了十多年,证据之争,周煄很有胜算。
牢中,待三王一走,白子墨等人被从新投回牢房。
白子墨看着面无表情,一如往常沉默不起眼的陈思阮,自嘲苦笑:“嗣宗的名字取得不对,思阮,思阮,阮籍可是行奉清静无为之人,嗣宗如此汲汲营营,可不像啊。别的不像不要紧,别落得相像的下场才好。”
“白兄……”季田毅不赞同的唤道。
陈思阮的父亲是阮籍的忠实拥护者,给儿子的名字不仅是思阮,连字都取得和阮籍一样——嗣宗。可阮籍的下场不好,这位建康七子之一,正音之始可是喝酒喝死的,或者说是被政局逼死的。白子墨说这话,既有讽刺陈思阮轻信朝廷之意,又有诅咒他不得好死的嫌疑。更深一点,不是说当今天下,犹如魏晋三国之时一般混乱。当时政局纷乱,曹魏的天下被司马家撺掇,如今上皇禅位于陛下,陛下无子,新帝人选自然在子侄当中,又是如同阮籍再世时一般的混乱。
电光火石之间,季田毅想到了很多,他们现在身陷囹圄,可不是互相拆台的时候。
陈思阮并不反驳,默默坐在墙角。
“季兄何必枉做好人,他难道会记你的恩情吗?我以为我们同气连枝,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把我们当自己人,反而踩着我的头往上爬。”白子墨愤愤不平,现在看来秦王的赢面最大,秦王殿下刚斥责了他言无实证,陈思阮马上把证据拿出来,还表现得早有预料、有勇有谋、能保守秘密等诸多美德,完全是踩着白子墨得了秦王殿下的青眼,让白子墨如何不怒。
不管白子墨怎么说,陈思阮均沉默以对。季田毅劝了几句,也没有心思了,他们现在都是待宰的羔羊,只能等着朝廷的判决了。
有账本作证据的事情根本无法保密,显王和襄王人手不足,只能让投靠的势力参与进来,人多嘴杂,最后已经成了人所共知的秘密,庆国公府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现任庆国公乃是皇帝的大表哥,当初皇后早逝,但上皇对妻族依旧恩荣,庆国公袭爵的时候并未降等。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与现任庆国公交好,相同的血脉、相似的身世,让两位表兄弟惺惺相惜。
现在庆国公在自己的书房来回走动,想不出破局的办法。
“国公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账本上没有庆国公府的印鉴,这只是二爷的私自行动。”幕僚拱手建议道。
“可是,他们会相信吗?”庆国公问道。
是的,庆国公烦恼的不是该不该舍弃朱世良,而是担忧不能取信陛下。威胁性命,事关宗族存亡,个人只能舍弃。
“二爷是嫡次子,现在还没有分家,这次是二爷不满老夫人病重,即将分家而出的闹剧,只是为了敛财,与您无关。”幕僚狠心道。只能把事情王阴私上推,这样才能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满足人们窥视的癖好,庆国公府名声差一点儿又有何妨。
“母亲……”庆国公叹息一声,老夫人身体本来就不好,二儿子还裹进了这样的大案,从接到消息开始,老夫人就卧病在床。
上皇和陛下都赐了药材下来,太医也常常上门诊脉,可依旧没有对朱世良法外开恩的意思,庆国公府就知道这不是看在“国舅府”的面子上能够消弭的事情了。
“早知如此,当初……”庆国公狠狠一捶桌子,说不出话来。
“早知又如何?陛下无嗣,龙椅即将落在五王头上,若是落在谦王、福王身上,他日在皇后娘娘面前跪地求生的妾室就要明目张胆的封太后,与娘娘并肩;若是落在秦王、显王、襄王身上,他们又有谁会记得正统嫡支,记得庆国公府?若是我们坐以待毙,迟早被赶出朝堂。早知又如何?国公爷该做的还是要做,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您若是沉湎往事不能振作,如属下等又如何安身?覆巢之下无完卵,还请国公爷早作决断。”谋士若说一心为庆国公着想,庆国公反而不信,说覆巢完卵,庆国公以己度人反而信了,觉得他说得对。
庆国公府自从出了皇后,这几十年都是顺风顺水,名列帝都一流人家,和他们家没有血缘,没有关系的新帝一继位,庆国公府免不得要边缘化。庆国公就想着团结一批人在自己周围,好继续在朝堂上占据高位。他自认和皇帝亲近,在立储的事情上,还是能说上几句话,正好以赐亲密关系吸引人投靠庆国公府。想要拉拢势力,给别人好处,没有银子怎么行?所以才有朱世良在江南秋闱捞银子,或者干脆把举人的名额送给封疆大吏的子孙示好。
谁知道朱世良这么有恃无恐,直接把最不学无术的排到了榜首,几个有名的才子也没有录进去,吃相太难看,直接让人把桌子掀了。
“先瞒着母亲吧。”庆国公叹息,老夫人现在是庆国公府的护身符,若是事情不能挽回,老夫人病逝,正好让庆国公府龟缩守孝,保存实力。庆国公回内宅告知老妻把二房的份例往上调,照顾好二弟遗孀、儿女,是他唯一能做的。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庆国公府都开始伸手,可见京城已经乱成什么样儿了。
周煄从牢里回来,开始写奏折给皇帝说明情况,别以为没有结果就先可以不说。周煄现在见不到皇帝,只能通过书信、奏折沟通,周煄恨不得一天三顿饭按时按点的递折子进宫,好歹要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努力。
易云在书房给周煄磨墨打下手,她也要学着书写公文。
“怎么这么高兴?”易云问道。
“一是案子有了进展,二是我想明白陛下的意图了。”周煄微笑道。
“什么意图?”
“这是考验吧?以前总觉得自己十拿九稳,以为陛下会直接下旨封太子,没想到居然推出了一个五王之争。也好,让人们瞧瞧我的实力免得日后掣肘。”周轻笑一声:“是时候亮肌肉了。”
今天在牢里试探白子墨、陈思阮、季田毅三人的时候,周煄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自己身上,在皇帝看来他们几王爷和告状的学子一样。不管皇帝要挑的是和自己亲密的、能负担江山社稷的,还是心胸宽广能容的,周煄都当仁不让。
想通了这一点,之前的纠结就不必了,他有信心争赢这一局。
周煄和易云在书房里说话,山竹突然着急得跑到门口通禀道:“主子,加急红封。”
周煄猛得站起来,这是他情报系统里最紧急的状况。
周煄一把结果山竹手中的信件,拆开一看:羊城乱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周煄一目十行浏览了事情经过。
羊城是周煄的封地,现在委托给徐子旭代管,主要政务还是有羊城官员自行解决,这也是朝廷正常的藩王属地封王不临民的正常举措。但藩地出了什么问题,藩王总是要背锅的,就像现在。
羊城这边靠海,加之周煄鼓励商业,代管的徐子旭也是兼着海关的职能,对外贸易十分繁华,带动羊城的商业经济。结果不知怎的,当地的香料大户因为生意上的事情闹了起来,然后从香料蔓延到其他行当,从商业竞争扩充到直接肢体冲突,而且还死了人。当地官员瞒不住要往上报,这时候洋人又来插一脚了。
问题还是出在香料上,纳西而货物的大宗买家都是海外之人,现在货物被断了,洋人注重契约精神,要求赔偿。本土商人们玩得一出溜溜的远交近攻,扯着洋人的大旗来为自己增势,又想不付出代价。这怎么可能?洋人也不是好惹的,现在船舰已经开到的港口附近,对峙之势形成,武力斗争一触即发。
周煄不知道是羊城的繁华引来了饿狼,还是内部有人挑拨,妄图通过封地乱象打击自己。周煄狠狠一拍桌子道:“徐子旭呢?”
是啊,徐子旭呢?封地托给他照管,平日里好处也没少拿,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徐子旭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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